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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难啃的骨头

    正当靳惠娟拼命和“叶锦贤”撕扯之时,房门“嘭”地被人一脚踹开。

    “谁呀?!竟敢坏爷的好……”“叶锦贤”后面的话陡然哽在了喉咙里。

    他惊讶地看着两个锦衣公子走了进来,随后又跟进来一个万分美貌的姑娘。

    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靳氏已然是个美人儿,可和这位一比,就如同小家碧玉与天外飞仙相比,无论样貌还是气度简直是天壤之别。“叶锦贤”当场便酥在原地。

    “惠娟,你可还好?”严恬趁机一把将靳氏拉到身边,看着她略显凌乱的发髻,隐忍着怒火轻声问道。

    “呵呵,她,她自然好得很。”

    “叶锦贤”一双鼠眼直勾勾紧盯着严恬,说话间便想凑上前去。却不想刚一迈步,就被人迎面一推,好悬没摔个跟头。随即一堵铁塔挡在面前。

    “嘿!你……”“叶锦贤”张嘴就想骂人,不想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凤眼,那未出口的污言秽语顿时哽在了喉头。

    这双眼睛的主人太过骇人。虽然也是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打扮,可却目露凶光似要吃人,满脸胡渣一身戾气,不像什么贵公子反倒像个山匪。

    叶锦贤的眼皮跳了跳,咽回了差一点的出口成脏,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秦主恩从“叶锦贤”色眯眯地看向严恬第一眼时,就起了杀心。他眯起眼睛低头盯着那双滴溜溜乱转的老鼠眼,心里盘算着,若用自己靴筒里的那把精钢匕首剜出这对小如绿豆的眼珠,可会大材小用?大概连半寸刀尖都沾污不了。

    严愉心里也不痛快,可到底理智。他感觉到了秦主恩的杀气,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袖。这可是在洛州,万不能给他三叔惹事。

    “恬,恬恬!”靳氏惊魂未定,双手握着严恬的手抖个不停,“我,我没事!”

    恬恬?“叶锦贤”幽冥鬼火般的目光一闪,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不知严大小姐来此何事?”“叶锦贤”突然彬彬有礼起来,若忽略那肥圆矮挫的身材,他行礼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文生公子的风度翩翩。

    严恬冲着面前这个“借尸还魂”的“叶锦贤”微微一笑。这行为举止果真和原来的那个十分相似。看来是块难啃的骨头!

    “我有大事,要请惠娟去我那儿住两天。惠娟,咱们走吧。”说着严恬便拉着靳惠娟要往外走。

    “等等!”“叶锦贤”边开口阻拦边提脚要追,却立刻又被秦主恩挡住。

    “叶锦贤”虽然很怕这个胡子凶神,可还是仗着胆朝门口叫嚣道:“我,我不允!这眼瞅着就要过年,正忙乱呢!哪个好好的妇道人家会腊月里出去串门子?”

    严恬根本就当没听见,扯着靳氏出了房门,反正有秦主恩和严愉挡着呢。今天带他俩出来真是太明智。

    “嗨!你个……婆娘!”叶锦贤隔着两个门神指着靳氏的背影跳着脚地叫唤。中间大概有那么一两字儿被他强行吞了回去,“你,你要是敢出这个门儿,我,我就休了你!”

    原本被严恬拽着走的靳氏忍不住脚下一顿,反倒把严恬晃了一下。严恬皱眉,转头看向靳氏。

    “恬恬,我,我这儿确实忙,要不你……”

    “儿媳跟随严大小姐自去就是了!家中事务全都有我!”靳氏正犹豫不走,可话未说完,她婆婆便从小院另一面走了过来开口把话接了过去。

    叶家老两口子没想到严恬会这么急,他们刚应下让靳氏去严家住上两天,她便一阵风似的“嗖”地没影了。待二老紧赶慢赶跑到后宅时,却正见靳氏犹豫推辞这一幕。

    这哪行?事关儿子的前程,叶老夫人赶紧开口解围。

    “父亲、母亲。”“叶锦贤”一见老两口儿来了,慌忙行礼,比刚刚又更加温和文雅几分,“这眼看过年,事事都需靳氏操持,怎可在最忙乱之时让她出去闲逛?”

    “凡事有我呢!”叶夫人冲儿子挤了挤眼睛,“我来操持是一样的。”

    “那怎么行?既有儿媳,怎可让母亲操劳?”“叶锦贤”满脸的大义凛然,义正词严道。

    叶夫人立马窝心得眼泪都迸了出来,一边拿着帕子拭着眼角,一边加大幅度频频给儿子使眼色:

    “没事,这点活儿不碍的。严大小姐找你媳妇有正经事,并非闲逛。我和你爹已经允了。这对你也是有万般好处的。”

    儿子体贴窝心虽然让当娘的热泪盈眶,可到底他的前途才是一等一的重要。叶夫人十分怕这事儿被搅和黄了,于是说到最后就忍不住给儿子漏了一句。

    “万般好处”?“叶锦贤”忍不住心中一动,于是便不再纠缠,虽做出万般不情愿的样子,但也还是顺着叶夫人的话放靳氏去了。

    严恬于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忍不住冷笑连连,面上却还是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告辞。随即拉着靳氏的手带上红果,飞一般地出了叶家后宅。

    当然,事后当“叶锦贤”从他母亲嘴里得知这“万般好处”不过是严知府推荐他去国子监读书时,他那满脸的横肉不受控制地“突突突”蹦了半天,使了好大劲方才挤出来个笑脸,咬着后槽牙谢了叶家二老。

    ……

    再说靳惠娟,被严恬接到严家住了两日,姐妹二人谈心下棋品茶刺绣过得倒也逍遥自在。只是靳惠娟于无人之时却常常皱眉发呆,满面愁云。让这份逍遥自在中又掺杂了几分阴霾。

    李班头被严文宽派去走访周围各县,却并没有查出和现在这个“叶锦贤”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严家父女都开始有点儿上火了。叶家二老既然认定这个“叶锦贤”是他们“借尸还魂”的儿子,那么官府在没有查到任何相反证据的情况下,就不能强行干涉。

    而这个时候,也就是靳氏住到严家的第三天,叶家终于忍不住派人来接靳氏回去。

    用过早饭,屋内生了热热的火盆,水仙花的香气在这热哄哄的空气中浮动。严恬正和靳惠娟惬意地绣花说笑。小珠却领着一个叶府的婆子进来。

    “你们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夫人,我这嫁衣且得绣些时候呢。”严恬看着来人脸色一沉,直接回绝道,“我要得急,又不喜欢外面铺子里绣娘做的,就只能劳烦惠娟在这儿多辛苦几日。回去后跟你们家夫人说,我上次说的话算数。你回去吧。”

    那个婆子面上一呆,可到底不敢忤逆知府小姐,只得悻悻地磕了个头退下了。

    “恬恬……”靳惠娟看着退出去的婆子十分不安,觑着严恬的脸色说道:“不如我就回去吧。夫君刚归,又眼瞅着快过年了。我总住在你这儿终不像话。”

    严恬手中的绣花针一顿,抬眼认真看向她问道:“惠娟,你真的相信那个人就是你夫君叶锦贤吗?”

    “自,自然。”靳惠娟低下头,“虽然样貌不同,可行为举止却,却与之前一般无二。且公婆俱已认定他就是夫君。他们,他们自然不会认错。”

    严恬垂下眼睛,叹了口气道:“这世间女子不同于男子。女子一生受尽苛责,若行差踏错一步,有损贞洁清誉,那可能就不容于世,万劫不复。我自幼便不愤于此,可却又无可奈何于此。”

    “不容于世万劫不复之事又何止贞洁清誉受损?”靳惠娟突然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也倏地变得尖锐起来,“女子于这世上不比一只蚂蚁强多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说白了不过是一辈子靠父亲、丈夫、儿子这些男人们吃饭过活罢了。

    “若不幸父不作为,夫死无子,那这女人无疑是死路一条!万劫不复?哼,那有何可怕?可怕的是死无葬身之地!就那么轻易地死了,死后连入谁家的祖坟,能不能被埋进正经的坟地里都不知……”

    靳惠娟陡然住口,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表露出来的情绪太过激进,并不是平常那软弱温和的自己,于是迅速垂下眼帘遮住情绪,又局促地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她出来得太急,衣服全都没来得及带,叶家也未着人来送,这两日换洗穿得还都是严恬的衣服。

    原来如此。严恬沉默地看了靳惠娟半晌。她刚刚将叶家婆子打发回去时,似乎感觉到靳惠娟偷偷松了口气。原来并非是她的错觉。

    靳惠娟心里不是不怀疑不抗拒,只是她没有怀疑抗拒的资本底气。相比被假叶锦贤毁了清白,她更害怕自己变成寡妇。叶家虽人丁凋败可族人尚在。一个无子的孀妇终逃不过将来无依无靠漂泊孤苦的命运。

    可若是认下那个假叶锦贤呢?也许一辈子都无人发现。也许她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叶少奶奶过一辈子……

    那么她和父亲还要去追查这个“叶锦贤”的来路吗?严恬看着自己的好友突然迷茫起来。

    “叶锦贤”的出现似乎让所有人都转悲为喜,且欣喜若狂。叶家二老,靳惠娟,靳家的人……

    那么还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吗?

    ……

    “你们觉得有必要了吗?”当天用过午饭,严恬便来到父亲的书房说出心中疑虑。恰巧严愉、秦主恩也在,严文宽看着他们三人,面上一肃,捋髯问道。

    “我觉的没有必要。”严愉左右看了看其他两人,一脸轻松道,“本来嘛,叶锦贤‘借尸还魂’未必就是假的。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儿。况且人家父子母子夫妻又都团圆了,皆大欢喜。何苦非去给人家找不痛快?”

    严文宽听后未做表示,而是又看向秦主恩。严恬皱了皱眉,也去看秦主恩:

    “秦大哥怎么看?”

    “呃……”秦主恩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每每被严恬那双清潭似的眼睛一看,立刻就不受控制地脸红心跳。他低头掩饰着摸了摸鼻子,眼角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严恬,“那个,那个……我就是想问一句,假若现在撂开手不管,过了几年,有朝一日这个假叶锦贤的底细被翻出来,靳氏将会如何?”

    “靳氏?”严恬似乎一震,沉吟片刻,再开口时颇为阴郁,“靳氏父亲为本地教谕,自诩书香门第,极重家风,为人又有些刻板保守,甚至是顽固不化。若是以后被揭出来,惠娟她……”

    严恬想到靳惠娟所说的“父不作为”这四个字,不禁眉头皱得更紧:“她父亲应该不会为她撑腰,说不定反而会以其为耻。”

    “那就是说,若事后被揭,靳惠娟极有可能白白受辱,婆家娘家必然都待不下去。那么,就更应该查下去!而且迫在眉睫!”秦主恩看向严恬和严文宽斩钉截铁地说道。“趁着现在还未铸成大错,趁着现在还不是无可挽回。是假的就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只是早晚问题。

    “若是此事以后被揭,那祸患更大。还不如现在就一查到底,把此事彻底捅破。好在还未酿成大祸,一切都还来得及。”

    秦主恩此话一出,立时看见面前的严恬双眸一亮,似寒星破空,华彩烁烁。满是笑意的眼睛就这样盈盈地看着他,心悦诚服,仿佛极认同自己这番话。

    秦主恩脸上陡然一热,似有火焰从两颊一路烧到朵根。他忍不住以拳抵唇咳了起来。

    “阿恩说得不错。”严文宽面色郑重,捋髯点了点头,“这种骗局早晚被揭,到时候说不得靳氏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况且朗朗乾坤,断不能容此鬼蜮伎俩蒙骗世人,扰乱法纪。

    “恬恬,我知你素与靳氏交好,故而才心生犹豫。可此事就如毒疮,若只为一时表面安好隐忍不发,终有一天会毒发疮破,说不定会要人性命!”

    严恬看着父亲,终于被彻底点醒,解了这一天的疑虑。她点了点头。

    “可,那叶锦贤也不一定是假的呀。”严愉在旁边小声嘀咕,“说不定真是‘借尸还魂’……”

    “绝无可能!”严恬和秦主恩异口同声,随即二人皆是一惊,转眼看向对方。

    严恬扬起嘴角,立时两靥生花,灿若朝霞。秦主恩陡然又咳了起来,满面涨红。

    严愉看着他俩眯起了眼睛,耳中却听他三叔用十分郁郁的声音继续说道:“可是李班头已经查了三天,竟都没查出这个‘叶锦贤’的来历!若如此下去,只怕叶家再来要人,我们就没有理由一味推辞了。”

    “严三叔,咳咳……那个,我大概有个法子能揭穿这个假叶锦贤。”

    话音未落,严家三人同时看向秦主恩。再次陡然与严恬四目相对,秦主恩当即又咳了个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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