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9 宿命的始终
“向斜和背斜这个题型在全国卷里出现过很多次，我就不再赘述了。还有一点时间大家安静自习，如果还是没听明白的，到前面来问我。”
徐孟洲讲完今天的这套模拟卷，用马克笔将白板上的知识点圈起来，关掉腰间的扩音器解下来放在讲台上，坐下来批改昨天的那一摞试卷。
今天白天格外忙，又要参加全体教师大会又是讲卷子，徐孟洲都没怎么给林雨山发微信。
这段时间黄楹总喜欢给他发一些暧昧不明的消息。他刚开始还出于礼貌回复两句，到后面理都懒得理了。
手机震动起来，徐孟洲瞥了眼来电显示，无奈地拿起来去教室外边接电话。
怕什么来什么。
“喂？”男人语调平静。
电话那头传来某人的哭泣声，徐孟洲心下一沉。
他迟疑一会儿，才道：“好，我马上来。”
徐孟洲以最快的速度去车库开车赶往医院。
到达医院的时候，病房里黄母已经泣不成声。病床上的黄父一动不动，浑身插着管子。浑浊的眼睛大张着，似乎还保有最后一丝清醒意识。
“不行了…老头子这下是真的不行了……我必须叫你过来，我怕他今天就……”黄母浑身脱力，连站都站不稳了。徐孟洲及时将她搀住，扶她坐到沙发上。
“上午他指标就不正常，已经抢救过一次了。本以为稳定下来了，结果现在还是这样。”黄母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手捶着扶手，痛心疾首道：“就连你都到了…黄楹这个混账啊！老头子要是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让他怎么瞑目啊！”
徐孟洲连忙安慰黄母几句，掏出手机准备给黄楹打电话，催她赶紧来医院。
拨号之前，他发现通话里有十几个来自h市的陌生号码来电。
这陌生骚扰电话不知怎的又打来了。他直接挂断，继续拨打黄楹的电话。
此时门被猛地推开，黄楹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
病床上的黄父见女儿直接推门而入，插着管子的喉咙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呼唤声。黄楹立刻凑到病床前握紧父亲的手。
“来了，孩子们都来了！老头子你看到了吗！”黄母腾地站起身，拉着徐孟洲的手走到床前。
黄父艰难地撑开眼皮，对着徐孟洲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模糊音节。
“对…不…起……”
徐孟洲于心不忍，伸手回握老人干枯的手安慰，“…爸，我们都在这儿，您挺住！”
“在一起…好好的……”黄父又看向黄楹，似乎在和女儿做最后的诀别。
“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爸爸！你一定要坚持住！”黄楹面色涨红，眼泪夺眶而出。似乎终于对父亲即将离去有了切身的体会。
一直监测数据指标的医护人员发现指标异常，大声道：“病人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需要马上进行手术，不能再拖了！”
黄母强撑着快要倒下的身体哭喊道：“孟洲啊！你快、快跟你爸说，说你会跟楹楹复婚的！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放不下了。妈求你了……你骗骗你爸都好啊！”
气氛瞬间焦躁起来。
谁也无法保证，推进手术室之后，这一去，黄父还能不能幸运地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可他该答应吗？
这两位高傲的岳父岳母，就连自己母亲去世时，他们都不曾赏脸出席过母亲的葬礼。
就算是说假话，他也做不到立刻说出口……
从黄楹进病房开始，手机反常地一直震个不停。徐孟洲一阵烦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关机。
待看清来电人的备注之后，男人眉头一皱，接听电话。
对方声音心虚又焦急，电话刚接通立刻直奔主题。
“徐先生！我是林雨山的辅导员!h市那边一直联系不上你！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完，事情是这样的……”
黄楹眼见自己父亲生死关头，徐孟洲竟然还有心思接电话，不由怒火中烧，“徐孟洲你说话啊！你在干什么？”
仪器刺耳的报警声不绝于耳。黄母看了徐孟洲一眼，无奈而愤恨地摇了摇头，陪着医护人员将黄父送进了手术室。
黄楹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泪水洇花了妆容，咬牙切齿。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至于这么绝情，连骗骗我爸都做不到吗？徐孟洲，如果你把爸气出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徐孟洲木然地举着手机，呼吸不自觉停了。四肢像是被灌了冰水，身体迅速凉透。
周围的一切瞬间静音，耳边不断回响着手机里辅导员的声音。
“林雨山失踪了！”
-----
徐孟洲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打车去的机场、然后下飞机，再打车。
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他明明醒着，却像身处一场噩梦之中。
回忆的闸门被瞬间打开，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喃喃自语。
我不能再丢下他了…绝对不能再丢下他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原来自己从未从这场噩梦中醒来过。
男人的思考能力已经被抽空，仅凭一股气强撑着自己这具已是行尸走肉的躯体。
直到晚上八点，他终于赶到现场。
袁教授将徐孟洲安置在搜救队在山脚下搭建的帐篷里，向他详细讲述林雨山的失踪经过。
事发突然，实习只得紧急中断，另一个领队老师带着其他学生先行返校。只留下袁教授以及林雨山所在的三队队员配合调查。
羊首山这几天阴雨连绵，地上堆满被雨水打湿的落叶，头顶尽是雨水击打棚顶的声音。在场所有人员都穿着密不透风的雨衣，却仍挡不住初秋山间湿冷逼人的阵阵阴风。
“她失踪的大概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袁教授面带愧疚，神色凝重地轻咳一声，“那时候学生们正在小组调查…梁冬青，你跟家属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梁冬青站起来，眼底尽是懊悔，“上午小组研究前，袁教授给每一队都发了一台卫星电话，我们这队的保管责任人是林雨山。然后我们一行人开凿岩石样本的时候，她忽然说卫星电话丢了，我就说仔细找找，应该丢不了。可等到我们回过神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都怪我，当时只顾着带其他人开凿样本，没有尽到队长的职责……”梁冬青哽咽，眼圈越来越红。
徐孟洲强忍在胸中横冲直撞的怒火，诘问道：“所以你们就让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去找？！而且，卫星电话体积那么大，怎么可能会弄丢？”
在场的队员们怯怯地望向一旁低着头的郭子。
郭子顿时慌了，支支吾吾地说：“看我干什么？刚才我不都跟教授解释过了吗！我、我只是看她把卫星电话放在一边记笔记去了，我就拿起来玩了几下而已。我放回原处了的！谁成想她竟然那么轴！卫星电话不就万把块钱而已，能有自己人身安全重要吗？那东西丢了就丢了，大不了给学校赔点儿钱就是了，是她自己非要去找……”
“唔……！”
话未说完，郭子被一记猛拳击闷哼一声，往后趔趄两步栽倒在泥水中。
徐孟洲几步上前，揪着郭子的领子，瞬间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再往她身上泼脏水试试！”
他额前的发丝被雨水打湿了，镜片表面凝起一层薄薄的雾。
他锋利的目光狠狠扎向眼前的人。一颗水珠自上而下划过镜片，露出几乎快要把人撕成碎片的狠戾眸色。
“人一定会找到，卫星电话也会找到。到时候，希望你还是现在这套说辞！”
徐孟洲由于情绪太激烈，身体已经完全失控。仿佛对面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秒就会爆炸。
郭子全然不复刚才振振有词的神态，被他吓得浑身发抖、眼神躲避。
众人连忙上前将二人拉开，郭子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喘着气。
男人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稳住声线，“袁教授，请你借我一台卫星电话和手电筒，我跟救援队一起进山。”
袁教授面露难色，“徐先生，我知道你作为家属心里着急。可现在这里风大雨大的，你先回我们的基地招待所住一晚，我们和救援队会一直在这里的。现在人还没找到，不要再给队员们增加救援难度了！”
这场雨似有越下越大之势。淅淅沥沥的雨丝飘进徐孟洲眼里，模糊到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们也知道这里风大雨大！”徐孟洲眼中爬满血丝，心痛得像被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割。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他们每一个人。
“八个小时了…你们把她一个人留在山里八个小时了！”
“她该有多冷？！”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他的发梢滴下来，溅起水花。
男人声音沙哑，歇斯底里地怒吼。似是要将胸中积压多年的苦涩全部爆发出来。
什么逻辑、理智、教养。通通抛诸脑后。
“没有信号、没有食物，没有热源……什么都没有！她会遇到什么你们想过吗！！！”
每一个字，都在寂静的山林里盘旋着。
像是拷问别人，亦或是拷问自己。
“林老师…林老师……”
他摇摇头，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我不能再丢下她了……”
徐孟洲踉跄着后退两步，转身闯入那片幽暗山林中。
身后传来搜救队员的声音。
“快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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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黄楹总喜欢给他发一些暧昧不明的消息。他刚开始还出于礼貌回复两句，到后面理都懒得理了。
手机震动起来，徐孟洲瞥了眼来电显示，无奈地拿起来去教室外边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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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男人语调平静。
电话那头传来某人的哭泣声，徐孟洲心下一沉。
他迟疑一会儿，才道：“好，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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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医院的时候，病房里黄母已经泣不成声。病床上的黄父一动不动，浑身插着管子。浑浊的眼睛大张着，似乎还保有最后一丝清醒意识。
“不行了…老头子这下是真的不行了……我必须叫你过来，我怕他今天就……”黄母浑身脱力，连站都站不稳了。徐孟洲及时将她搀住，扶她坐到沙发上。
“上午他指标就不正常，已经抢救过一次了。本以为稳定下来了，结果现在还是这样。”黄母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手捶着扶手，痛心疾首道：“就连你都到了…黄楹这个混账啊！老头子要是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让他怎么瞑目啊！”
徐孟洲连忙安慰黄母几句，掏出手机准备给黄楹打电话，催她赶紧来医院。
拨号之前，他发现通话里有十几个来自h市的陌生号码来电。
这陌生骚扰电话不知怎的又打来了。他直接挂断，继续拨打黄楹的电话。
此时门被猛地推开，黄楹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
病床上的黄父见女儿直接推门而入，插着管子的喉咙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呼唤声。黄楹立刻凑到病床前握紧父亲的手。
“来了，孩子们都来了！老头子你看到了吗！”黄母腾地站起身，拉着徐孟洲的手走到床前。
黄父艰难地撑开眼皮，对着徐孟洲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模糊音节。
“对…不…起……”
徐孟洲于心不忍，伸手回握老人干枯的手安慰，“…爸，我们都在这儿，您挺住！”
“在一起…好好的……”黄父又看向黄楹，似乎在和女儿做最后的诀别。
“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爸爸！你一定要坚持住！”黄楹面色涨红，眼泪夺眶而出。似乎终于对父亲即将离去有了切身的体会。
一直监测数据指标的医护人员发现指标异常，大声道：“病人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需要马上进行手术，不能再拖了！”
黄母强撑着快要倒下的身体哭喊道：“孟洲啊！你快、快跟你爸说，说你会跟楹楹复婚的！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放不下了。妈求你了……你骗骗你爸都好啊！”
气氛瞬间焦躁起来。
谁也无法保证，推进手术室之后，这一去，黄父还能不能幸运地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可他该答应吗？
这两位高傲的岳父岳母，就连自己母亲去世时，他们都不曾赏脸出席过母亲的葬礼。
就算是说假话，他也做不到立刻说出口……
从黄楹进病房开始，手机反常地一直震个不停。徐孟洲一阵烦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关机。
待看清来电人的备注之后，男人眉头一皱，接听电话。
对方声音心虚又焦急，电话刚接通立刻直奔主题。
“徐先生！我是林雨山的辅导员!h市那边一直联系不上你！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完，事情是这样的……”
黄楹眼见自己父亲生死关头，徐孟洲竟然还有心思接电话，不由怒火中烧，“徐孟洲你说话啊！你在干什么？”
仪器刺耳的报警声不绝于耳。黄母看了徐孟洲一眼，无奈而愤恨地摇了摇头，陪着医护人员将黄父送进了手术室。
黄楹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泪水洇花了妆容，咬牙切齿。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至于这么绝情，连骗骗我爸都做不到吗？徐孟洲，如果你把爸气出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徐孟洲木然地举着手机，呼吸不自觉停了。四肢像是被灌了冰水，身体迅速凉透。
周围的一切瞬间静音，耳边不断回响着手机里辅导员的声音。
“林雨山失踪了！”
-----
徐孟洲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打车去的机场、然后下飞机，再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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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醒着，却像身处一场噩梦之中。
回忆的闸门被瞬间打开，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喃喃自语。
我不能再丢下他了…绝对不能再丢下他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原来自己从未从这场噩梦中醒来过。
男人的思考能力已经被抽空，仅凭一股气强撑着自己这具已是行尸走肉的躯体。
直到晚上八点，他终于赶到现场。
袁教授将徐孟洲安置在搜救队在山脚下搭建的帐篷里，向他详细讲述林雨山的失踪经过。
事发突然，实习只得紧急中断，另一个领队老师带着其他学生先行返校。只留下袁教授以及林雨山所在的三队队员配合调查。
羊首山这几天阴雨连绵，地上堆满被雨水打湿的落叶，头顶尽是雨水击打棚顶的声音。在场所有人员都穿着密不透风的雨衣，却仍挡不住初秋山间湿冷逼人的阵阵阴风。
“她失踪的大概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袁教授面带愧疚，神色凝重地轻咳一声，“那时候学生们正在小组调查…梁冬青，你跟家属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梁冬青站起来，眼底尽是懊悔，“上午小组研究前，袁教授给每一队都发了一台卫星电话，我们这队的保管责任人是林雨山。然后我们一行人开凿岩石样本的时候，她忽然说卫星电话丢了，我就说仔细找找，应该丢不了。可等到我们回过神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都怪我，当时只顾着带其他人开凿样本，没有尽到队长的职责……”梁冬青哽咽，眼圈越来越红。
徐孟洲强忍在胸中横冲直撞的怒火，诘问道：“所以你们就让她一个女孩子自己去找？！而且，卫星电话体积那么大，怎么可能会弄丢？”
在场的队员们怯怯地望向一旁低着头的郭子。
郭子顿时慌了，支支吾吾地说：“看我干什么？刚才我不都跟教授解释过了吗！我、我只是看她把卫星电话放在一边记笔记去了，我就拿起来玩了几下而已。我放回原处了的！谁成想她竟然那么轴！卫星电话不就万把块钱而已，能有自己人身安全重要吗？那东西丢了就丢了，大不了给学校赔点儿钱就是了，是她自己非要去找……”
“唔……！”
话未说完，郭子被一记猛拳击闷哼一声，往后趔趄两步栽倒在泥水中。
徐孟洲几步上前，揪着郭子的领子，瞬间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再往她身上泼脏水试试！”
他额前的发丝被雨水打湿了，镜片表面凝起一层薄薄的雾。
他锋利的目光狠狠扎向眼前的人。一颗水珠自上而下划过镜片，露出几乎快要把人撕成碎片的狠戾眸色。
“人一定会找到，卫星电话也会找到。到时候，希望你还是现在这套说辞！”
徐孟洲由于情绪太激烈，身体已经完全失控。仿佛对面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秒就会爆炸。
郭子全然不复刚才振振有词的神态，被他吓得浑身发抖、眼神躲避。
众人连忙上前将二人拉开，郭子得以呼吸，大口大口喘着气。
男人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稳住声线，“袁教授，请你借我一台卫星电话和手电筒，我跟救援队一起进山。”
袁教授面露难色，“徐先生，我知道你作为家属心里着急。可现在这里风大雨大的，你先回我们的基地招待所住一晚，我们和救援队会一直在这里的。现在人还没找到，不要再给队员们增加救援难度了！”
这场雨似有越下越大之势。淅淅沥沥的雨丝飘进徐孟洲眼里，模糊到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们也知道这里风大雨大！”徐孟洲眼中爬满血丝，心痛得像被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割。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他们每一个人。
“八个小时了…你们把她一个人留在山里八个小时了！”
“她该有多冷？！”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他的发梢滴下来，溅起水花。
男人声音沙哑，歇斯底里地怒吼。似是要将胸中积压多年的苦涩全部爆发出来。
什么逻辑、理智、教养。通通抛诸脑后。
“没有信号、没有食物，没有热源……什么都没有！她会遇到什么你们想过吗！！！”
每一个字，都在寂静的山林里盘旋着。
像是拷问别人，亦或是拷问自己。
“林老师…林老师……”
他摇摇头，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我不能再丢下她了……”
徐孟洲踉跄着后退两步，转身闯入那片幽暗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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