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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太宗托梦

    宫娥白天放置在宣德炉中的熏香,依旧散发出淡淡的气味。

    无色无形,却沁入心脾,使人心情舒缓。

    朱棣拄着脸侧卧在榻上,双眼紧闭、气息匀称,双腿叠在一起,像是已经睡着了。

    刘永诚一进来,却是愣住了。

    在他看来,上面躺着的虽然是景泰皇帝朱祁钰,可这副样子,却是当年永乐皇帝朱棣在乾清宫常用的姿势。

    多年以来,这个独特的姿势也只有那位旧主用过。

    一瞬间,刘永诚仿佛回到了从前追随永乐皇帝南征北讨、金戈铁马的快意生活中,过了好半晌,他才反应回来,轻声唤道:

    “陛下,陛下…”

    “啊…”

    朱棣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将双手置于胸前,靠在榻上,笑着道:“你来了,坐吧,老规矩,还坐在那儿就行。”

    “今儿晚上朕喊你来,就是想找你说点闲话。”

    老规矩?

    看着一旁早为自己准备好的位子,居然和三十年前永乐皇帝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刘永诚这下彻底傻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巧合么?

    刘永诚坐下去,有些疑神疑鬼,心中的疑问不敢诉说。

    看见他这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朱棣心中笑了一声,自然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今日乾清宫这一番布置,就是为了让他迷糊。

    直接说自己重生回来,还到了重孙子的身上,没有人会信。

    但要是不去明说,搞一些虚幻的东西,利用刘永诚笃信佛教近乎到迷信的心理,反而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兵法有云: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至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

    朱棣深谙其道,当年建文大军十倍于己,自己就是利用敌军的心态去分化瓦解,拉拢势弱一方,分化势强一方,因此才能百战不殆、所向披靡。

    “朕夜半时做了一个梦,以致现在都十分头疼。”朱棣边说,边去揉太阳穴,脸上尽是懵懂,不知所措的样子。

    刘永诚小心问道:“敢问陛下做的是什么梦?”

    朱棣叹了口气,垂头说道:“朕梦见一个人,梦中只能看见轮廓,看不清面容,他自称是太宗文皇帝,说大明现在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还说当年你以刘马儿之乳名入宫,年方十一,是太祖高皇帝将你破格留用。太宗文皇帝赐你名唤永诚,寓意要你永远诚心效忠大明,现在到了你报恩于朕的时候…”

    “朕不知,这一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朱棣说得十分淡然,就是在简单的叙述故事,然而作为聆听者,刘永诚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刘永诚回想起一段往事。

    当年他假使十二岁入宫,姓刘乳名马儿,是太祖高皇帝见他“长相凶恶,神态威严”,这才破格留用作为亲随。

    至于说赐名永诚,也是朱棣钦赐,寓意要他永远诚心效忠,也是自那以后,朱棣开始让他带兵镇守边疆,开内臣带兵之先例,即为内臣总兵之始。

    当然,他也没辜负朱棣当年的信任,统兵时常披甲而战,逢必登先,因而屡破蒙古,使虏人闻之色变。

    这些事情,应该只有太祖高皇帝和太宗文皇帝才会知道,尤其是真实年龄小一岁,这更是提都不敢再提的密辛!

    联合刚进门后的种种巧合,刘永诚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

    莫非…

    太宗文皇帝刚才真的托梦了?

    朱棣见他脸上这副精彩的神情,就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叹了口气,忽然问道:“对了,朕想起,那守卫西直门的刘聚是你的从子吧?”

    刘永诚脑子还在当机状态,十分木讷地道:“是奴婢的从子,是他做了什么冒犯陛下的事吗?”

    “这倒不是,上次他随朕出击瓦剌,与朕共同斩首八百余级,朕都记着,待日后瓦剌退去,当给他记上一功。”

    朱棣夸赞道:“朕身边有你叔侄二人,何愁瓦剌不平?”

    刘永诚连忙伏跪在地,诚惶诚恐说道:“陛下过誉了,能为陛下做事,是他的荣幸,奴婢不敢为他邀功请赏。”

    “那就这样吧,朕乏了。”

    “奴婢告退。”

    看着他躬身退出乾清宫,朱棣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忽悠别人说自己托梦给自己,这话说出口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

    朱棣在召见刘永诚时,于府,两人也在促膝长谈。

    一名女侍端来茶具,分别摆好在桌上的两人面前,一一倒好,随后站在一旁。

    于谦拾起茶杯,笑道:“王阁老深夜来访,恐怕不是为了到我这品饮淡茶的吧?我这可没有名茶。”

    王直也捡起茶杯,小呷一口道:“于部堂如此称呼,疏远了你我之间的关系,粗茶淡饭、搜肠刮肚,令人神清气爽,正是现在我所需要的。”

    于谦笑了笑,不再说话。

    “不知于部堂可知道如今,西直门的情况有些变了。”王直看着于谦,见对方并不想搭话,只得继续说道:

    “下午太上皇叩门,下圣旨让西直门守军打开城门,于部堂还不知道吧。”

    于谦这才是一愣,有些愠怒:“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王直笑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不知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太后知道的比我还晚,满朝攻公卿皆是如此。”

    于谦强压火气,皱着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此事关系如此之大,是谁最先知道的?”王直靠在椅子上,看着起身来回踱步思索的于谦,淡淡说道:

    “是当今陛下最先知道的,西直门守将,也就是你派去的那个刘聚,最先只告诉了陛下。”

    “下边有很多人不高兴,来找我的不少,你是怎么想的?”

    于谦这才发现事态的变化,因为从前要是有这种事,刘聚都是第一个禀告给自己,然后才是太后、群臣。

    现在却变了,第一个去告诉皇帝,然后才是太后、群臣。

    这也就是说,在刘聚的心里,皇帝的比重变了。

    那问题来了,心态变化的只有一个西直门都督刘聚吗?

    还是说,许多人已经潜移默化的不再和原来一样了,只不过这个变化,还没达到一个足以显露出来的程度。

    “这事儿,怎么说呢。”于谦坐了下来,忽然紧紧看着王直,沉吟说道:“这不是我该管的,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守住京师击退瓦剌人,仅此而已。”

    “阁老,我劝你也不要管,不要被拉下水,这里的水很深。”

    他也明白,这位新即位的景泰皇帝,心思显然比看上去深沉得多。

    皇帝在将领心中占据的比重增加,督兵的文臣自然要减少。

    从这件事上来看,才几天的功夫,兵权就已经被这位新皇帝不声不响的夺回去一些了,这对文官集团是很不好的一个讯号。

    一开始谁也没想到,皇帝亲自出去打一仗,影响居然会有这么大。

    当然,于谦现在也怀疑,这位新皇帝到现在所做的,就仅仅只是出去打一仗这么简单?

    这还是看得着的,看不着的手段到底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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