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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功过相抵?儿臣以为不妥!

    野彘,可算得大兽?

    只此一问,便使得整个宣室殿内,陷入了一阵漫长,而又诡异的沉寂之中。

    野猪算不算‘大兽’?

    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讨论,就连刚出生的幼猪,都是绝对意义上的‘危险动物’!

    盖因为幼猪的出现,必然会引来两头数百斤重、七八尺长,生得一对大獠牙的成年野猪!

    都不用说别的,光一点,就足以为刘胜提出的这个问题,给出准确无比的答案。

    ——在行伍之中,或是功侯勋贵之间,独自捕获成年野猪,是同捕杀豺狼、虎豹一样,是值得向人夸耀武力的事!

    在民间,只要出现‘某村附近有野猪出没’的流言,当地县衙也都必然会组织青壮乡勇,乃至县卒集体出动,上山绞杀!

    而按照刘胜的说法,天子刘启外出游玩时,居然碰到了这样的猛兽,甚至距离圣驾不过几十步······

    “苍鹰郅都啊~”

    “这回,只怕是要栽喽~”

    “倒也未必。”

    “毕竟陛下那边······”

    众人交头接耳之间,刘胜却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

    “郅中郎不敢答,那小子,便换個问法。”

    “——若那日,野彘并未自行离去,而是扑向圣驾,该当如何?”

    “若野彘距离圣驾不是三十步,而是十步、五步,乃至于就在圣驾之侧突然窜出,又当如何?!”

    “更有甚者,那暗丛之中,藏的根本不是野彘,而是一个甲胄齐备,手持长弓、强弩,搭箭欲射的刺客!!!”

    说着说着,刘胜的语调便愈发激动起来,到最后这一句,更是直接变成了咆哮!

    就见刘胜瞪大双眼,望向郅都的目光出奇愤怒,便是双手,都在身侧紧紧握成拳。

    只是语调,也终是被刘胜强自压了下去,虽不再声嘶力竭,却也阴沉到令人脊背发凉。

    “郅中郎,还敢言己无罪乎?”

    咬紧牙槽,一字一顿的挤出这句话,终见刘胜侧过身,就地朝御阶上的天子刘启跪倒下来。

    “禀奏父皇!”

    “三日前,儿臣以十岁之龄,于宫门外暴起而拳刺,直中郅都眉骨!”

    “虽皇祖母闻之大怒,罚儿臣杖责三十,思过三日,却也证明:若当日,父皇果真遭遇不测,中郎将郅都,根本无力护驾!”

    “今日,儿臣思过期满,不敢有一刻耽搁,甚至不顾宗亲之礼、朝议之制,亲入宣室,便欲以此事禀于父皇;”

    “——儿臣胜!”

    “顿首顿首!!”

    “昧死百拜!!!”

    “恳请陛下,治中郎将郅都,以大不敬!!!!!!”

    神情满是决绝,甚至是以一种‘忠臣死谏’的姿态,道出这一番弹劾郅都的话,便见刘胜沉沉一叩首,久久不愿意起身。

    而在宣室殿东、西两侧的朝臣班列,百官功侯望向刘胜的目光,却是愈发古怪了起来。

    ——公子胜暴起伤人,砸青郅都眉骨的事,早在事发当日,就已经传的整个长安人尽皆知了~

    只不过,敢光明正大议论此事的,大多都是街头巷尾的百姓;

    朝臣百官则多少碍于影响,或是郅都背后的‘滔天’背景,并没怎么敢议论这件事。

    顶天了去,也就是在茶前饭后,跟关系亲密的同僚,亦或是家中妻儿提上一句:嘿,听说了吗?

    苍鹰郅都,竟被公子胜砸青了眼!

    但此刻,当刘胜以‘郅都躲不过握拳头’,来作为‘郅都没能力护驾’的证明时,众人这才逐渐回过味来。

    倒也不是说,郅都被刘胜砸中眼眶,真能证明什么。

    ——毕竟再怎么说,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再加上当日,刘胜是大摇大摆的靠近,又突然暴起偷袭,才侥幸得手;

    只怕在拳头落在脸上之前,郅都打死都想不到刘胜一个皇子,敢对当朝二千石动粗。

    至于刘胜强行将两件事扯到一起的说辞,也根本骗不过殿内这些个人精。

    ——明眼人谁看不出:刘胜打郅都,那就是单纯的泄愤?

    真正让众人感到脊背发凉的,是刘胜今天这番说辞,所透露出来的一种可能性······

    “莫非那日宫门外,公子拳刺郅都之时,便已有了今日这打算?”

    如是想着,殿内众人不由齐齐抬起头,深深注视向刘胜那跪地叩首,‘昧死百拜’的身影。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终是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寒颤,将目光次序从刘胜身上收回。

    这一刻,几乎每一个朝臣功侯心中,都有了同样一个感悟。

    “往后出入宫中······”

    “还是绕开广明殿吧·········”

    看着刘胜跪地匍匐,久久不愿起身,天子刘启面上虽仍是云淡风轻,但心下,却已是悄然生出了些许恼怒。

    但长达二十三年的太子生涯,也早已让这位壮年天子,将‘喜怒不形于色’的技能,提高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就见天子沉默良久,终是缓缓从榻上起身,将双手背负于身后。

    而在御阶之下,见天子从榻上起身,本跪坐于席间的朝臣百官也是连忙站起身,双手将笏板持于腹前,齐齐朝御榻的方向躬下身。

    “中郎将郅都,乃先皇遗朕之直臣、干臣;”

    “更是朕肱骨之臣。”

    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让郅都面上惊慌之色散去大半,就见天子刘启缓缓抬起手,示意殿侧的郎官将刘胜扶起。

    “至于郅都之功、过,太后已有决断;”

    “——有功,当赏。”

    “及公子胜,关切圣驾安危,至纯至孝,朕心甚慰。”

    “但太后已因功行赏于郅都,若朕再罚,便是朕之不孝。”

    “嗯······”

    说到这里,天子刘启似是纠结般,稍沉吟片刻。

    待目光中,出现郅都那转危为安,却丝毫不见悔改的神容,刘启本已定下的注意,又悄然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中郎将郅都,护驾不利,坐渎职;”

    “然朕欲以身涉险之时,其拼死相阻,有功于社稷;”

    “故功过相抵,既往不咎,许其戴罪留职,以观后效。”

    言辞强硬的丢下一语,天子便刘启侧过身,作势要退朝离去。

    但在御阶之下,传来刘胜那声意料之内的‘儿臣以为不妥’之时,天子刘启的嘴角,也终是悄然翘起一瞥玩味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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