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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六章 堂堂亡国之君,名不副实

    朱祁钰在加强大明朝堂对权力的掌控,权力可以对利益分配,利益朱祁钰可以分给在海上冒险的势要豪右们,但是权力绝对不会下放。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颇为冷厉的说道∶“前几天,锦衣卫们走访,抓了几个经纪买办,得到了一件趣闻。”

    “咱大明办事就是体面,连收贿赂都收出了门道收的体面,之前是炭敬,冰敬,这住进了官邸,这眉目算是不能用了,但是这送钱收钱还是得体面,怎么办呢?”

    “这些政治掮客们把银票放进了信封里,当着面拆信封总是不体面,但是这收贿赂的贪官污吏们这手一摸,就知道里面有多少了,比咱们石景厂里的大工匠们验配料还要准。”

    政治掮客们送钱的时候都是包在信封里,塞得就是宝源局出具的大明票证,这钱亮在明面上大家都没面子,放在信封里,有多少却是彼此门清儿。

    这送钱的放钱进去自然知道多少,这收钱的摸一摸就能知道,可谓是咄咄怪事。

    这薄薄的一张票证才多厚?但是这些收受贿赂的贪官们,只要一上手,就知道里面有多少钱。

    可谓是奇闻一桩。

    “说来也是奇怪,襄王殿下在京监国的时候,大家家门紧闭,别说贪腐了,连燕兴楼吃酒的达官显贵都少了很多,朕回京了,反而报复性的贪了起来,要不让襄王坐这位子?”朱祁钰环视了一圈冷冰冰的问道“报复谁呢,报复朕?还是报复自己两年没贪钱,手痒的很?”

    朱祁钰每到地方,地方官员都是如临大敌,生怕被朱祁钰给挑出错了,现场宰了,都跟见了阎王一样,谨小慎微。

    京官则完全不同,他不在京的时候,京官们反而老老实实。

    等到他回来之后,反而止不住自己的贪婪之手。

    难道是他这个阎王没有威慑力吗?

    自然不是,这其实不意外。

    皇帝不在京,嫡皇叔襄王监国,这个时候搞贪腐稍有不慎,收到了野心家的断子绝孙钱,这野心家要谋大位,搞出事来,必然要连坐,那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干什么都行,千万不能卷到造反事儿里面来,赢不了,还得纳两遍税,输了人,也输了钱。

    但是陛下回京了,贪腐被查到了,也不过是贪腐查处罢了,这种案子办起来,都是专案专办,等闲不会牵连他人,即使审问的锦衣卫千户们,也只让他们交待自己的问题,不得胡乱攀咬。

    朱祁钰讲贪腐的意图太明确了,他就是要敲打一些家伙,不该碰的地方,只要伸手就把爪子给他剁了。

    既然要为遮奢豪户们说尽好话,那就不能怪他无情了。

    王翱坐直了身子,反腐抓贪是他的职责范围,清明吏治的核心手段,而且陛下交待要盘一盘翰林院这片地头,王翱已经开始抽调人手和布局动手了。

    有些事,就得绕个圈子,朱祁钰在谈开海事前,先绕了两个圈子,先说了大明眼下工坊如何残酷殷剥,致使脱离劳监的俘虏都求告到了原来的江淮厂,官厂生产力优势是一种权力,而绕的另外一个圈子,则是贪腐事。

    朱祁钰这话里话外,没有一句说到大明海贸事的权力、利润分配,但是字字句句不离他今天廷议的中心议题。

    “现在来谈谈最近闹得最凶的两件事,第一个是不是让李宾言挪挪位置,第二个就是官船官贸。”朱祁钰这才收起了气势,说起了今天的中心议题。

    当官的要三思,这第一个就是思危,第二个就是思退,第三个就是思变。

    思危,就是要想到做这件事可能的后果,自己是否能够承担,是否会影响前途;思退是要给自己找好退路,不能一个劲儿的闷着头蛮干;思变,是要考虑朝中局势的变化,顺势而为,不要逆势而行。

    思危、思退、思变,是当官要每天都要思考的三思。

    陛下绕这两个圈子,已经给足了体面,要是仍然不肯体面,那就只能大家都不体面了。

    于谦终于等陛下把话说到了正题上,才向前探着身子说道“陛下,臣来浅谈一下官船官贸的好处。

    “这官船官贸规模再大,可这海贸事上的利儿,就像是那汪洋大海一样,官船官贸,还能把大洋给吞了?”

    “这官船所到之地,必然是大明水师所到之地,这海上讨生活的,都命苦,这海上的买卖,那都是搏命的活儿,若是官船到了,水师到了,就是搏命,咱大明的船不也有优势吗?”

    “这和在地上做买卖,一个道理,拦路抢劫的匪寇们遇到了官军,还不是能避则避?”

    官船官贸最大的好处是治安,眼下在海上漂,哪有什么规矩,各个海商们,入港为商出港为盗,上岸彬彬有礼,下海就是凶神恶煞。

    没当过海盗,没有被人抢劫的经验,也好意思自称下过海的海商?

    说是做买卖,其实都是在玩命,但是官船官贸开始后,至少这治安一事,会变好很多。

    有了官船官贸,至少商贾们跟着官船官贸一起出海,会安生很多。

    议的是海贸,说到底,议的是权力。

    “这次的官船官贸和永乐年间亦有不同,比如在永乐二年,文皇帝敕∶禁民间海船,原有海船者悉改为平头。所在有司,防其出入。今日官船官贸,亦未禁绝商舶商贸。”

    “这种不同,还有很多,沈尚书以为呢?”于谦提到了最重要的第二点利益相关之事。

    那就是官船官贸并不垄断,也不禁商船出海,这是景泰海贸和永乐海贸的最大区别。

    永乐年间的下西洋是一种政治活动,核心在于利用大明的强横国力和生产力带来的丰富商品,辐射周边国家,利用经济杠杆,实现外交利益最大化,用后世的说法,那就是最惠国制度。

    同时,也可以利用堪和贸易体系,掌控主导经济贸易权,建立对周边国家的贸易体系,实现经济羁縻,加强对藩属国的控制。

    而永乐年间兴建北京、五征漠北、收复交趾、稳定辽东、修官道驿路等等,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糜费颇重,没有下西洋的丰厚利益,那完全无法支撑。

    那么下西洋这样一个给大明带来了巨大利益的政令,最后落到人亡政息,必然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其中最不合理的地方就是用的公家的东西,最终都入了内帑。

    无论是船只的营建,还是商货的供应,都是大明户部在筹措,但是户部倾尽国力筹措货物,最后都换来了内帑的充盈。

    所以有些翰林院的翰林们才会抓着不放,说天下非天下人之天下,而是化公为私的天下。

    于谦问到了沈翼,沈翼眼睛里都是血丝,昨天户部上下又熬了个大夜,轻油喷灯的灯油都用了几十斤,他听到于谦问他,他稍微缓了缓神说道∶“官船官贸的船营建好了,是朝廷的船,属于公产。”

    沈翼言简意赅,不通财会事的一些朝臣们听了有些迷糊。

    “沈尚书昨天熬夜没讲透,这船建好了是隶属于户部和工部,户部统一调派管辖,工部掌握固定资财,而海贸所获利盈余一分为三,内帑五成,国帑五成。”朱祁钰开口说道,有些话沈翼不方便开口说,朱祁钰就替他说了。

    沈翼从胡淡那儿得到了二手消息是,皇帝仍然遵循旧例五五开,但是在没有圣旨和口谕的情况下,沈翼当然一个字都不能提。

    朱祁钰索性直接把话,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开了讲透了,省的大家有所误读,耽误了政令的推行。

    不禁私船、不尽归内帑,是景泰年间和永乐年间开海的最大区别。

    船的归属,就是托塔李天王手里的那个塔,是一种保障,也是一种朱祁钰对户部、工部的一个承

    诺。

    托塔李天王李靖手里的塔,是吴承恩对哪吒闹海民间故事的一个改编。

    在《西游记》里,哪吒闹海后,李靖恐生后患欲杀哪吒。

    哪吒知道后,割肉还母,剔骨还肉,还了父母精血,只剩下一点灵魄到了如来面前,如来便将碧藕为骨,荷叶为衣救了哪吒的命。

    这哪吒得了正果,想要宰了李天王报仇,这李天王没办法求到了佛祖面前。

    佛祖要是不帮李靖,这关系就走死了,李靖可是天庭的四大天王之一。

    可是要帮忙,清官难断家务事,让还了肉骨精血的哪吒放弃怨恨?还是让李靖引颈就戮?

    佛祖就绕了个圈子,让哪吒认佛做父,赐给了李靖一座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让哪吒对塔磕头,而拿塔的人是李靖,其实哪吒磕的还是李靖。

    这样一来,就有了父子之实,哪吒也不用认仇人做父亲,后来这李天王就变成了托塔李天王。

    这就和当年朱棣劝降铁铉,让铁铉面北而跪一个道理。

    佛祖为什么要绕个圈子给李靖一座宝塔,让哪吒认佛做父,和现在朱祁钰搞得官船官贸,让官船在朝廷手里,是一个道理。

    至于改编不是胡编,这哪吒到底是太乙真人救的,还是佛祖救的,那只能找吴承恩讨论了。

    “陛下英明。”沈翼从来没想过能从陛下这里得到亲口承诺,而且还有官船这个手段去制衡,他赶紧送上了一句马屁,熬了个大夜,一时之间也没有组织好语言,该怎么把马屁拍的圆润一些。

    朱祁钰摆了摆手说道“诸位,都听明白了吧。”

    这制衡的手段聊胜于无,朱祁钰说有用,那自然有用,他说没用,还不是一纸诏书的事儿?

    但是朱祁钰给出了正经的承诺,而是对所有廷臣的承诺。

    “那么官船官贸的事儿,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朱祁钰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政令后,让朝臣们开始廷议。

    在文华殿就是说话的地方,有反对意见就可以赶紧提出来,若是到了奉天殿上宣旨后,再搞什么幺蛾子,那朱祁钰作为皇帝,也可以拿起非刑之正,以诛心二字,治大不敬、指斥乘舆这样的罪名来搞幺蛾子。

    反对自然也有,说辞也比较老套,还是那套与民争利,多少站不住根脚,更说不出多少道理来,而最应该反对官船官贸的户部,却成为了官船官贸的拥趸,本该为先锋的户部尚书,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马前卒,这廷议自然变得一边倒了起来。

    最终以二十四人支持,三人保留意见,通过了这项廷议。

    朱祁钰又说到了老大难的西域行都司事儿上,这是第十四次关于西域行都司的廷议,仍然是没有什么结果。

    在西域行都司的廷议之后,是工部尚书王卺提议在北海北岸,建一座太素殿,用锡做材料,用于避暑纳凉,朱祁钰还以为有什么新技术,细细一问,才知道就是单纯的建宅子。

    泰安宫已经很多年没有添宫殿了,堂堂亡国之君,不修宅子不修园子,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

    朱祁钰一问要花二十万银币,就立刻否决了此项提议,这修太素殿,是户部出钱,还不是内帑,但这么多钱,能修好几里驰道了!

    对于尚节俭的大明皇帝而言,这二十万银币修一座一年都待不了几天的宫殿,实在是太过于浪费了。

    而都察院贺章,郑重的拿出了奏疏,要弹劾了一名边将名叫李文,乃是西宁卫人士,青海西李土司李英从子,官至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而弹劾李文的发起人,则是景泰二年的状元郎柯潜。

    都指挥使、布政使、按察使,是地方三司使,并称三司,为封疆大吏,弹劾陕西行都司的都指挥使,那自然要做到有理有据,证据确凿。

    而弹劾李文的第一大罪,是养寇自重,这可

    是掉脑袋的重罪,但是柯潜来势汹汹,连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都把这件事拿到了廷议上廷议。

    在景泰年间弹劾武将,而且是镇边武将,很有搞“兴文匮武,的嫌疑。

    “武清侯以为呢?”朱祁钰眉头紧蹙的看着石亨问道。

    石亨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土司世官不肯改土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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