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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二幕

    “唉,弥诺陶洛斯,你如何变成现下的模样了?原本该是个像月亮一样光洁的角色,我见到的却是一个死魂般的妖魔!你那左手的利爪,闪着紫电的刀刃,可是我赠你的‘契约(contractus)’?右手冷光凛凛的长爪,莫不是你追索的‘真相(veritas)’?”

    “咦?你又是什么意思,吾友赫拉克勒斯?你以为我落进了黑暗里,销磨我的生命,啃食着活灵的血肉,令这对利器染污,就等同于损害了你的声望,破坏了你的光荣了?”

    佩图拉博所饰演的赫拉克勒斯握紧了光芒璀璨的重锤,让这把临时打造成锤子模样,并在表面附上发光涂料的铁制品,在正午阳光的辉耀下,倏然破开舞台上萦绕的蔽日黑雾。

    在他对面,康拉德·科兹所饰演的怪物身体半躬,背上两翼紧紧相互贴近着警惕地收起,两只以冥骨般的银白材料打造,幽蓝电光时而乍现的巨爪接在臂甲末端,替下苍白双手的位置。

    光线亮起时,蝠翼者立时用左手挡向面前,向后退开,活生生一只惧怕天光的鬼怪。

    勇士跨步向前,步步紧邻,语气之中满怀疑虑:“伱这番话使我很不愿意听见,因为我正用着十足坦白的精神,向你直言我痛楚的疑虑了,你却连一句确实的回应也不能让我得到,非要证明你已经是一只不能被驯服的蝙蝠,一条受了迷宫囚禁的怪物了,我难道要放你践踏你的天命,让你支配着这样多条无辜的性命吗?”

    鬼怪嘻嘻笑着,伴随他的笑声,黑雾再次涌上舞台。

    “我是非常喜欢这双利爪,要永远地保存好,这才将它随时地带在身边,凡是一个人在这迷宫里失落了,就对着我们的契约和真相说话,好似那鲜血里思想的毒药,在浑身的血管里汩汩地流淌起来,你可有同等的感受了,好像硫磺的火在脚底心烧着,逼你一刻不停地下到这重重深渊里!瞧,你也谈起无辜的性命了,我的老朋友!”

    “我已亲眼看见你所犯下的罪行了,再去谈那往日里的喜好又何等的用处?你不是一无所知的,我也不是不曾领略的,我就是提及了你曾经的正义,难道又能否却了你如今无可置疑的切实的血债?种种骇人听闻的罪孽已经集于你单独的一身之上了,王座也为你悲泣了!”

    “你要与我作战,我也只能献上我的武艺,你尽可用你的那由义人送上的真言的圣锤,而我只得用我的爪子、刀子、绳子、毒血和迷幻的水,让幽黑的复仇,从我这幽穴魔窟里腾起来,拿现今的我的命,还来掬献给往日的我的正义了。”

    黑雾里送来一声空落落的哀叹,难说是由谁口中所发出。

    下一刻,雾气之中刀光绚起,银亮的刃面与发光的战锤轮廓,随兵刃交击的碰撞,和兽类的嘶吼,在愈发浓重的黑暗中交锋,唯有勇士身周,尚存有一片如永恒日光般的亮影。

    “吾主没有展现出他完整的力量……”

    台下,几名虽同样在剧场前排保有一席之地,座椅却无一例外都位于阴影深处,且身披黑色斗篷,前胸处黑衣绣有骷髅与滴血蝠翼的人,一边全神贯注于欣赏台上的表演,一边私下里轻声地用音调独特的哥特语,聊着他们自己的话题。

    他们的音量无疑足以逃过任何凡人的耳朵,尤其是在一座容纳有万余人的剧场中,即使人们仅仅以常规的音量进行着普通的呼吸,种种琐碎的杂音也足以掩盖这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对话。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这场剧目并非开幕大典一般隆重而不可错过,但鉴于奥林匹亚之主佩图拉博在其中亲自饰演了两名主要角色之一,此时的剧场更是座无虚席,而高空漂浮的上千架洛科斯王宫官方以及民间非官方无人机的使用,更是证明这场盛宴,正在整个星球的无数個角落同步播放。

    不难想象在接下来数月的宇宙航行间,今日的录像带会随着商船的航线,传抵上百颗行星的所在之地,并在未来的无数年间,进一步地扩散开来。

    但凡人难以听清的话语,对于座位分配邻近角落,感官又尤其敏感的部分阿斯塔特,则是另一回事。客观而言,这正是科兹的这一支辅助军依然谨慎地使用哥特语而非灵族语对话的原因——在154-4号星球上,的确有少量阿斯塔特知晓了康拉德·科兹与灵族的关联,但这一信息仍然不适合大规模扩散。

    因此,与钢铁勇士同在一处,作为交流人员的千尘之阳战士伊斯坎达尔·卡杨,很确信此时正有一群康拉德·科兹手下的……似乎过于高大的凡人辅助军,正在用言语宣扬对其直属上司的无条件赞美,以及对此次运动会主办方,也是他当前暂时归属的军团之主,佩图拉博的疑虑。

    卡杨本人无意打扰这些凡人的议论,他将其视作一种欣赏的对象,以及从另一个视角观察不同原体的方式,并渐渐习惯了他们独特的口音。

    他观看着原体之间的战斗,即使为面向大众而收敛力量与速度,并且相互之间留有余地,但其中的战斗意识与技巧,仍然值得欣赏。

    卡杨握住自己随身携带的短柄斧头,这柄武器从芬里斯而来,是他的同袍在完成与芬里斯野狼的交换生涯后,从那支独特的部队中携带得来的。维尔德,用芬里斯话而言是天命,一个具有符文牧师特色的词汇。

    他拜托他的钢铁勇士伙伴在斧柄上注入融化的铁水,并将自己的以太灵气灌注在铁水之中,以达到对武器更好的掌控力。

    接下来,奥林匹亚为诸位访客准备的项目,是角力的比拼。

    凡人无疑会因为能看到来自各个星球上的战士进行的友谊之赛感到激动,并且对产生自不同星球的文明环境下诞生的风格各异的战士心生好奇,乃至向往,但这对征战群星的阿斯塔特而言不够,远远不够。

    思虑向来周全的铁之主当然将这一点纳入了考虑,各个军团已经被告知,将有机会在位于铁原号核心区域,一处经过第七军团之主亲自验证合格性的,名为“纳尔尼之庭”的战场中,进行尽情的战斗技艺较量。

    考虑到此地只有少数几名千尘之阳身在奥林匹亚,而他不觉得自己的同伴中还有更加擅长贴身近战之人,卡杨在得到消息的第一刻,就意识到他可能要为了基因之父的荣誉,上场作战:他毕竟还有一把用于近身战斗的斧头,这似乎能说明点什么?

    “你们有些太大声了,凡人朋友们。”泰雷玛农说,他嗓音和任何时候都一样优美,而此时压低声音之后,他的话语变成了一种低沉的弦乐,暗暗地与本地乐团为台上两名基因原体表演的伴奏相合。

    另外,他的眼睛依然标志性地透着明亮的蓝光,在露天的光影中幻化出无法质疑的美感。当然了,泰雷玛农·莱拉斯是一名帝皇之子。

    伊斯坎达尔·卡杨希望如果阿斯塔特们之间真正展开对战,他面临的对手的水平不要高于泰雷玛农的双剑。他不觉得自己能在西吉斯蒙德或者阿库尔杜纳的手下走过几个回合。

    “让您感到吵闹了吗,尊敬的阿斯塔特大人?”一名女战士说,她对敬语的运用过于缺乏吝啬,以至于这让她柔软语调中反而夹带了一种锋利,和台上她的主人与佩图拉博对战时,那些兵刃碰撞的清脆声音接近。“我们会保持恰如其分的安静。”

    她稍微地偏过头,黑色兜帽下的皮肤黑而透光,有如剔透的墨晶石,血管在脸颊边缘显出一抹额外的深紫,然后贴着骨头深入兜帽的阴影中。

    一种异类感聚集在这张瘦削的脸上,卡杨难以忘怀。他意识到她的嘴唇呈现出独特的蓝灰色。

    “你们是谁?”卡杨问,看见泰雷玛农向他挑了一眼,忽而脸上烧过一股热气。学者加以无视,继续看着女战士具有上扬弧度的眼睛。“我看见你的背部有一些隆起,第八军团为凡人研发所得的战斗羽翼?”

    那双挡在黑色斗篷下的羽翼颤抖了一下,卡杨心中升起探究欲,这可能是学者的通病——他很想知道第八军团是如何为凡人军队配备了神经连接的某种独特的附加肢体。

    “是。”女战士不安而警惕地说,似乎有些后悔接了星际战士的话。

    “我可否知道你的名字?”

    女战士的表情霎时变冷。卡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回应。

    首先,很少有凡人会对阿斯塔特报以这样的态度,他听说过影月苍狼的战士曾经被凡人在私下里形容为“气味浓重”,但面对面之时,这样的应对方式他第一次遇见。

    其次,她不是禁军,对吧?他们才是不可能说出名字的那一类战士。

    “妮菲塔丽。”女战士说,“阿斯塔特大人们,我想我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吵闹了,我对此感到遗憾。”

    “我明白,让我们保持安静。”泰雷玛农笑着向卡杨扫了一眼。卡杨瞪了回去。

    ——

    消毒水的气味在实验室中散开,盖过血液与金属的味道。

    此时没有任何实验正在进行,因此室内的灯光维持在一个正常的亮度。剪刀、骨锯、注射器,以及一部分法比乌斯·拜尔曾经不够熟悉的手术器具,他在这段时间内也获得了更多的了解。

    他收起放在台上的工具,“你没有去奥林匹亚地表,赫克萨凯瑞斯。”

    “你也并未前往,帝皇之子。”老血伶人说,法比乌斯能感受到这名研究者与他一致的对血肉的激情,以及对基因探究之道的孜孜不倦的渴求。在这种前提下,赫克萨凯瑞斯的警惕则显得格外难以解释。

    他与赫克萨凯瑞斯,本该是同一条道路上的人——而倘若后者坚持同类相斥之原则,那他又怎么会为自己选择一名衷心效忠的主人?

    这让法比乌斯感到烦恼。不是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是出自这种态度对两人合作探究的阻碍。

    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理应已经培养出足够的相互信任,这样法比乌斯可以向对方展示一管值得怀疑的基因,以便深入探究帝皇之子枯萎病到底诞生自何处。

    是的,即使福格瑞姆归来后,甚至早在基因原体归来之前,军团的枯萎病已经得到了抑制,但在出身泰拉的战士身上,它从未被真正解决。

    法比乌斯很清楚,这种疾病仅仅是被一种独特的、类似于灵能的力量,封锁在他们的基因螺旋之内。它拯救了许多第三军团的战士,但有一些则依然失去了他们的生命。

    它只是潜伏,这种潜伏可能会持续到世界终结的永恒之日,也可能将在明日结束。有一种腐败,就潜藏在光辉万丈的帝皇之子的皮肤之内、黑色甲壳之内、胸骨骨板之内。

    这与完美相去甚远。法比乌斯·拜尔不相信福格瑞姆不希望彻底消除这份隐患。药剂师相信,这正是为什么,他的研究总能得到原体的许可。

    法比乌斯没有遗忘他告知吕卡翁,他的朋友,他有病变之风险时,后者还给他的眼神。那里存在着一种惊人的蔑视。

    法比乌斯没有被刺痛,只是将吕卡翁搬上手术台,换来恢复酶和蛋白质蒸馏所得的混合物。

    这正是他当年为了延续生命,向战友索取而来的灵药。因为他的道路更加漫长。用原体的话来说,更加趋近于完美。

    “我至少参与了我的基因原体出席的开幕式,”法比乌斯说。

    “并不是每一名‘凡人’都有资格瞻仰吾主的荣光,”赫克萨凯瑞斯说,“我已经与凡人相去甚远。”

    老血伶人唤来一名身披黑袍、头戴铁盔的‘凡人’侍从,令他取来他们接下来的工作中需要的内脏提取物。

    法比乌斯很清楚,这名侍从会将今日发生在实验室中的所有事,一一转告给对他心怀警惕的夜鬼血侯。

    不论如何,他从未进行过超越底线的实验,这份监视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将三号溶液拿来,”法比乌斯对他自己的侍从下令。

    机器充作眼睛紫色的镜片反着光。它的盔甲非常破旧,闪电纹遭到磨损。它的面部和颈部布满缝合线。这遮掩了它本来的容貌。

    侍从敬了礼,用右拳击打左侧的心脏。

    “谢谢,吕卡翁。”法比乌斯有礼貌地补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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