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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苍烟祭 第四十六章 别陷太深

    绝症?

    萧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无猗还不到十八岁,她的身手那么好,精神那么足,怎么可能会得了绝症呢?

    花飞渡的声音仍在继续,萧惟只觉得他已被一片冰雪覆盖,寒意彻骨,茫然无依。

    “这是种很罕见的病,患病者会渐渐失去感官。起初是对冷热不敏感,进而蔓延到全身,四肢麻痹,使不上力。最后……”

    花飞渡垂下眼睫,喉头哽咽,萧惟忍不住追问道:“最后会怎样?”

    “最后身体无法自主活动,意识虽然清醒但不能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能掌控的一切抽离开来,”花飞渡顿了一下,缓慢道,“药石无救,只有等死。”

    日月西沉,凡人难逆。

    萧惟胸口剧震,猛然想到大婚第二日谢无猗的话。她说她眼中的日出日落和月出月落是一样的,都不可挡,不可追。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又那样萧索寂寥,原来是这个意思。

    萧惟双手交握在一起,艰难地问道:“那她已经发病了吗?”

    花飞渡摇摇头,“还没有,她现在只是有轻微的症状。不过这种病没有病因,受到一些刺激就有可能迅速发展。”

    “刺激?”萧惟心中陡然升起疑惧。

    “心绪不稳,或者……”花飞渡表情变了又变,“其实她原本应该远离水的。”

    萧惟一下子记起万春楼后院发生的那一幕,不免有些责怪谢无猗,她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明知道要离水远点,还敢在池中扑腾。

    难道乔椿的清名比她的命更重要的吗?

    “那……如果发病,她能活多久?”

    “三五个月都有可能,多数人能活一年,最长的也不超过五年。”花飞渡稳住心绪,看向萧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殿下,您的大恩我们无以为报,可从古至今身患日月沉的人没有活到三十岁的,我告诉您这些也是不想让您陷得太深。”

    萧惟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陷得太深吗……晚了,他已经放不下了。

    放不下人前假作恩爱时那只与他紧紧相牵的手,放不下在绝境中那个为他破开生路的身影。说不清道不明地,萧惟早已把她装进心里,融入骨髓。

    “我相信殿下对我们丫头是真心的,但……她本无永寿,殿下是天潢贵胄,不可能只守着她一个人。”花飞渡撤步跪下,“殿下,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您得承认这是事实。等一切尘埃落定,请殿下放她走吧。”

    让她趁着清醒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走走不一样的路,直到无悔地,体面地和她热爱的山河日月告别。

    萧惟定定地看着花飞渡,半晌弯腰将她扶起。他当然明白花飞渡是好意,可也只有萧惟自己清楚,在这桩婚事里,谢无猗赌的是乔椿的清白,他赌的却是自己的心。

    “让小猗来决定吧。”

    我……愿赌服输。

    说罢,萧惟便让花飞渡先去休息,一个人坐在谢无猗的床前。

    她睡熟的时候呼吸向来很轻,萧惟一直以为是她内力深厚的缘故,现在看来恐怕和日月沉也有关系。

    谢无猗蜷缩在被衾里,除了时不时皱皱眉头,整个人一动不动,像一只被困在蛹中的蝴蝶。

    她该是累极了,连萧惟握住她的手都没有察觉。

    谢无猗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缝里隐着许多深深浅浅的疤痕和薄茧,应该都是练习苍烟时留下的。

    萧惟看着看着,忍不住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吻了吻谢无猗的指尖,而后轻轻扣住。

    在花飞渡告知谢无猗的病以前,萧惟从没想过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因为他早就知道谢无猗不属于皇宫,甚至不属于泽阳。

    她应该在千山万水间留下足迹,做自由自在的蝴蝶,无拘无束的鸾凤。

    而他,只需要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就好。

    可现在……

    苍天判了她死罪,谁都拦不住。

    如果是这样,他还要放她离开吗?

    让她无声无息地从视线中消失,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孤独着沉默着死去,这样的事萧惟连想都不敢想。

    天光大亮,萧惟的脑子却越来越迷糊,不一会也伏在一旁睡着了。

    谢无猗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只见萧惟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撑着头,眉目间写满了疲惫。金色的暖辉从窗外斜斜洒下,沿着他的鼻尖和指节轻盈跃动。

    她不觉露出淡淡的微笑。

    谢无猗稍侧过头,不想这轻微的动作立即传导到萧惟掌中。他悚然惊起,见谢无猗已经苏醒,忙向前挪了挪身子。

    “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没事。”谢无猗收回手,支撑着坐起,“殿下,闻逸……”

    “闻逸我已经看住了,你放心。”萧惟凝视着谢无猗,轻声埋怨道,“你也是,好歹合作一场,我们也算是朋友,怎么病得这么厉害都不告诉我?”

    谢无猗不由愣住,她仔细看了看萧惟那心痛不已的表情,就猜到花飞渡已经把她身患日月沉的事告诉萧惟了。谢无猗叹了口气,不以为意地笑道:“女人嘛,总有身体虚弱的时候。花娘和殿下说那些做什么,也太小题大做了。”

    好像是为了让萧惟相信她的话,谢无猗将左臂上的苍烟在手中快速翻转几圈,又勾住手指朝他的手背上敲了两下。

    “温的。殿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看着蓝紫色的荧光在掌中轻闪,半透明的羽翼栖息在谢无猗的腕上,萧惟心中愈发酸涩。他苦笑着揉了揉谢无猗的头发,“一切都快结束了,小猗不需要再拼命了。”

    谢无猗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已经查了两年,如果真到了查无可查的地步,任何结果她都能接受。

    眼看面前铺开一条康庄大道,无论此前经历过什么都值得。

    谢无猗垂下头,无意间看到了萧惟手上的伤痕。她心中莫名地一颤,忙搬过萧惟的手,“殿下受伤了?是在江南庄伤到的?”

    萧惟顿了顿,随口道:“没有,路上不小心划的。”

    谢无猗靠得实在太近,萧惟甚至能感觉到散逸在掌心的她的鼻息。阳光叠加起烛光,在谢无猗的鼻梁一侧投出阴影,也照亮了两丛浓密的金色绒毛。

    萧惟的耳根忽然热热的,他拼命搜寻着其他话题,以掩饰这不合时宜的窘迫,“江南庄已经炸毁了,你先吃点东西,一会……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

    这一问果然奏效,谢无猗的注意力立时被转移,“真的?可以去?”

    其实自破解江南庄的机关后,谢无猗就想找机会再回去一次了。褚余风虽已难逃罪责,但他们始终没有抓到褚瀚的把柄,一个拎不清的范兰姝也不能作为人证。

    一想到褚瀚使了那么多绊子,差点让他们死在卧雪庄,谢无猗的牙根就直痒痒。

    更何况,她当真对江南庄的设计者十分感兴趣。

    “当然。”

    萧惟亦挑眉,摆出惯常那般恣意慵懒的表情,不怀好意地笑道:“不给褚小哥点颜色看看,本王犹嫌不足。”

    几人垫了肚子,萧惟便命春泥赶马车,一行人结伴返回江南庄。快到时,谢无猗想出去疏松疏松筋骨,萧惟拗不过她,只好下车陪她步行,让春泥与花飞渡在后面慢慢跟着。

    夕阳缓缓隐没山后,二人并肩走在寂静的小路上,周遭只有脚踩落叶的“沙沙”声。

    萧惟抬头看向那道金红色的光芒,又想起谢无猗的病,不由得握紧双手。

    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换她康复,让她随心所欲地周游四海。

    她的人生根本不该止步于此。

    察觉到萧惟此刻的失落,谢无猗坦然地笑了,“殿下不必怜悯我。我这个人呢,别的事上或许糊涂,可唯独这点不会犯傻。”

    她见过太多如萧惟这样的眼神。

    谢无猗专注地在树叶堆上印出自己的脚印,口中调侃道:“不就是一个日月沉吗,说不说又如何呢?不过就是让知情人感叹一句,你看那个小姑娘多可怜,怎么保养都活不到三十岁,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每个人都在走向死亡,可身患日月沉的人不一样,他们清楚地,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寿数,也看得见生命的尽头。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比其他人更平和,更敏锐,也更能感知到世间的苦难。

    萧惟偏过脸,静静地凝望着谢无猗。

    原来别人只会怜悯吗?除了她的家人,再没人心疼过她吗?

    谢无猗随意翻动着苍烟,任清冷的波光在指尖流动,“人哪有不苦的。与其不断重复所谓的苦难,还不如多做些想做的事,总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她话语平静,仿佛是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可就是这样明晰到令人心痛的理智,让萧惟忽然好想抱抱她,抱抱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孩。

    他总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做,可唯独面对谢无猗,萧惟就像个茫然无依的孩童。

    “那……此事了结之后,你怎么打算?”

    萧惟落后半步,深深望着谢无猗的背影。即便再恐惧,再患得患失,他还是得问她的意愿。谢无猗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如果她执意要走,那他……就再试一试,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多一天也好。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江南庄。由于谢无猗取灵机盒时触发了机关,整个庄子早已炸成一片废墟。谢无猗站在一堆碎瓦上,对着遮住夕阳的远山轻声呢喃。

    “和离吧。”

    萧惟的心口一阵刺痛,谢无猗转回身,风吹起她脸颊两侧的头发,丝丝入骨。

    “殿下,我不是谢九娘,我是乔蔚。”她挑起唇角,笑容十分惨淡,“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本来也是在利用殿下的身份查案。是我说谎在先,难道还能一直顶着谢氏女的身份做你的王妃吗?”

    可我不介意。

    萧惟上前一步,谢无猗却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抬手拦住他的话。

    “殿下,我已经欠你很多了。我可以用任何方式偿还,唯独不能玷污燕王妃的名号。”谢无猗的目光寂如古井,“我们都知道那张婚书会作废,所以,还是尽快放手的好。”

    在她心里,萧惟是张扬的,也是纯粹的。无论他披着什么伪装,谢无猗都相信他还是他们最初相遇时的模样。

    这样一个萧惟啊,她怎么能用感情做交易呢?

    萧惟双手冰凉,虽然早就预想过谢无猗会这样回答,可当真真切切地听到这些话时,他还是心痛到无以复加。

    谢无猗心思剔透如冰,恩怨一向分明,她下定的决心无人可以更改。

    本就是他一厢情愿,他还能怎么办呢。

    萧惟别开头,气息有些不稳。他强自定了定神,指着江南庄的废墟问道:“先说正事吧,这里你能看出什么吗?”

    天边泛起浓浓的墨蓝色,谢无猗扫视一圈,机关不是被炸毁就是冲毁,实在没什么研究价值。现在他们只能确定,是想让谢无猗查知真相的人实力更胜一筹。

    “有一点很奇怪。”谢无猗踢过脚边的瓦片,皱眉道,“费尽心机造了这么复杂的一间密室,难道就是为了关着闻逸吗?”

    “自然不是。”

    萧惟虽然平时不问政事,但这并不耽误他对朝中了解颇深。萧惟想了想道:“如果是兵部勾结外人做一些暗地里的交易,这里的鬼庄传说和重重机关倒是可以很好地保护他们。”

    谢无猗深以为然。萧惟曾说江南庄像武库,再加上褚余风兵部尚书的职衔,他们不得不多想一层。

    “小猗,”萧惟走到谢无猗身边,附耳低声道,“我们得掌握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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