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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箭四雕

    街上到处都是往一个方向汇聚的行人。

    杨戈与王大力穿行在逐渐拥挤的人流中,走着走着就回了悦来客栈。

    隔着老远,杨戈就望见刘掌柜站在半开的客栈大门内,四周围了一圈周围的商户老板。

    眼见杨戈回来,刘掌柜喜出望外的迎出来:“你们可算是来了!”

    杨戈凑上去,一头雾水的询问道:“掌柜的,怎么个情况?”

    王大力那张嘴,聊八卦的时候利索得跟快板儿一样,可一说起正事儿,就跟棉裤裆一样,这那的磕巴半天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杨戈听他说了一路,都没听明白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刘掌柜先打发了围在客栈大门前的街坊邻居们,等到客栈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之后,才道:“前夜来抢劫咱们客栈的歹人抓住了,官家那边让咱们都来客栈候着,待会儿要押那歹人来此辨认。”

    ‘绣衣卫的效率这么高的吗?’

    杨戈心头明了,接着又指着门外的人流:“那街上这些人是……”

    刘掌柜:“看热闹的,官家正押着那歹人游街呢!”

    “游街?”

    杨戈愣了两秒之后,才陡然反应过来,心头赞叹道:‘不愧是干大事儿的人,格局就是大!’

    他先是以为,沈伐会派人放出风声,直接将“蒋奎留下的武功秘籍”扣死在前夜那黑衣人的身上。

    没想到沈伐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宣扬此事,并且不惜将其推到一个杀鸡儆猴的政治高度上!

    如此一来……

    既一劳永逸的解决了他的问题。

    又杀鸡儆猴的强化了武试期间的治安。

    还间接性的在那帮无法无天的江湖人面前,彰显了一波朝廷的威仪和绣衣卫的威风。

    可谓是一石三鸟!

    与沈伐的办法相比,他的办法不但被动、小家子气,还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刘掌柜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包含期待的问道:“小哥儿啊,这回,那事儿算是过去了吧?”

    杨戈笃定的点头:“肯定是过去了,官家都出面了,再来跟咱过不去,那不是打官家的脸吗?不值当!”

    听到杨戈斩钉截铁的保证,刘掌柜心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他顺着胸膛,如释重负的道:“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啊……咱这两日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就怕这事儿害了你,要真那样,咱这辈子都甭想安生了!”

    这事儿了结了,他才终于将心底的担忧给说出了口。

    杨戈心头有些触动,强笑着宽慰道:“您就是想得太多了,我昨儿不就告诉您没啥大事了吗?你还是不相信我啊!”

    刘掌柜转身拖过一把椅子,慢慢坐下,闻言笑着摆手道:“是与不是,咱心头有杆秤!”

    杨戈笑了笑,没再多言,转而对王大力说道:“小王哥,随我去烧点开水沏几壶热茶,待会儿官爷们上门了,咱总不能连口热水都不招待,那也太失礼了!”

    这话说得刘掌柜都坐不住了,一拍额头站起来:“疏忽了疏忽了,你们快去烧水,咱去把咱存的好茶拿过来……”

    说来也是巧,客栈三人火急火燎的刚刚沏好茶水,就听到一阵响亮的铜锣声。

    三人连忙迎出来。

    就见人头攒动的长街中心,二十余个气宇轩昂、身穿玄底锦绣睚眦束袖劲装,腰胯银线牛尾刀的官家人,押解着一个浑身血迹、双手双足都锁着镣铐的中年汉子,敲锣打鼓的朝着这边行来。

    杨戈有心理准备,扫视了一圈那些身穿睚眦劲装的绣衣卫后,就将目光转向了那个锁着镣铐的中年汉子,感觉此人的身形的确很像前夜摸进客栈的那个黑衣人。

    刘掌柜没有心理准备,看清这些绣衣卫装束的瞬间,就吓得双腿一软:“额的个娘诶,绣衣卫!”

    杨戈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他:“您别怕啊,咱们都是良民,绣衣卫的大人们是来给咱主持公道的,您怕个啥?”

    “是是是……”

    刘掌柜点头如捣蒜:“咱们都是良民……祖宗八辈儿都是良民!”

    话虽如此说,可这老头的两条腿还是抖得跟电音小王子一样。

    见到刘掌柜这副模样,杨戈总算是对绣衣卫的威慑力,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一行绣衣卫押解着中年汉子行至悦来客栈门前,为首的军官一举手,整支队伍便停了下来。

    “尔等便是悦来客栈的苦主吗?”

    绣衣卫军官按着腰刀,目光凛冽似寒风的扫视客栈大门前的三人。

    刘掌柜哆哆嗦嗦的上前,揖手如捣蒜:“肥肥肥大人,俺们俺们俺们……”

    眼见刘掌柜紧张得连舌头都捋不直了,杨戈一步上前,揖手道:“回大人,草民等人是悦来客栈的店家,前夜确有歹人摸进俺们悦来客栈行凶,是草民发现的歹人。”

    “那正好!”

    绣衣卫军官侧过身,指着身后那名中年汉子:“你仔细辨认一下,此獠是否便是前夜行凶的歹人?”

    “是!”

    杨戈应了一声,在无数人的注目下,硬着头皮上前仔细打量这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嘴里塞着口球,说不出话来,眼见杨戈凑到自己跟前目不转睛的打量,惊恐的“呜呜”直叫。

    披头散发、涕泪横流的模样,既狰狞、又可怜。

    “老实点!”

    绣衣卫军官不知是怕杨戈被这中年汉子给吓住,还是怕杨戈有其他的顾虑,转身一脚将其踢得跪倒在地。

    哪知中年汉子竟顺势倒在地上,嚎啕着满地打滚,仿佛是受了什么天大的不白之冤一样。

    围观的人群微微有些骚动……

    明明没有议论声,空气中却似乎有无数只蚊蝇在乱窜。

    杨戈抬头看向绣衣卫军官。

    却发现绣衣卫军官也在看着自己……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他低下头,一脚踩住这中年汉子的脖子,弯腰拉开他的衣裳,就见他左肩处靠近胸口的位置,捆着一圈止血布。

    他掀开止血布,一条长有半尺、由左向右、皮肉往两边翻,即使涂抹了厚厚一层止血药,仍在不停往外渗着黑血的狰狞血痂,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到这条伤痕,杨戈终于确定了脚下这人的身份。

    前夜黑衣人一动手就掀了桌子,灭了桌上的油灯。

    是以杨戈唯一能核实黑衣人身份的线索,就是他扑进黑暗里的第一斧……那是他凭借光亮熄灭后最后的记忆,以及黑衣人呼喊声传来的方位,劈出的一斧头。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斧劈中了黑衣人的胸膛。

    其后的撕扯,就完全是瞎几把砍了,虽然他自己感觉也砍中了几斧,但到底砍中的是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启禀大人,此人确系前夜摸进俺们悦来客栈行凶的歹人无误,那夜草民被迫与歹人搏斗,曾用俺们客栈劈柴的斧头,劈中过歹人的胸膛……大人请看,这道伤痕便是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杨戈的话音,转向中年汉子的胸膛。

    人群渐渐静止,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蚊蝇飞舞声也慢慢消失。

    绣衣卫军官看了一眼伤痕,抬头道:“可有物证?”

    杨戈揖手:“有物证……小王哥,柴斧就藏在茅房顶上,劳烦你去取来。”

    那厢都如糠筛的王大力闻言,如蒙大赦的丢下一句“俺这就去拿”,拔腿就往客栈里跑。

    绣衣卫军官见状一挥手,即刻就有两名绣衣卫按着腰刀,快步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两名绣衣卫夹着王大力,取回一柄斧刃上留有些许血迹的锈斧,呈给绣衣卫军官。

    绣衣卫军官取了柴斧,走到中年汉子面前蹲下,拿着柴斧比对着他胸膛上的伤痕。

    很快,他便头也不回的朝杨戈挥了挥手。

    杨戈会意,抬脚松开中年汉子的脖子,躬身后退一步。

    中年汉子将杨戈与绣衣卫军官的对话全程听在了耳中,一爬起来就“呜呜呜”的给绣衣卫军官不断磕头。

    绣衣卫军官取下他嘴里的口球,起身居高临下的喝道:“丁满,对于前夜犯夜潜入悦来客栈,入室行凶、图谋不轨一事,你认是不认?”

    证据确凿,中年汉子哪里还敢与凶威赫赫的绣衣卫硬刚,当即嚎啕大哭的哀声求饶道:“启禀大人,草民那夜只是想抢……”

    绣衣卫军官冷声打断了他的求饶:“你认罪就好!”

    中年汉子愣了愣,猛地直起上身就要大声疾呼……

    只可惜,已经晚了。

    “铿。”

    就见一道晃得人眼花的亮光闪光。

    站在中年人背后的杨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一蓬温热的液体糊了脸。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颊,定睛一看:红的、粘稠的。

    再一低头,就看到中年汉子的头颅滚落在地,仿佛皮球一样“咚咚”的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后,咕溜溜的一路滚到他脚边,翻到正脸,一双瞪大双眼的惊恐面容,直勾勾的望着他……

    杨戈猛地打了个冷战,一股触电般的酥麻之意,从尾椎骨处泛开,瞬息之间就爬上头皮,化作满身的鸡皮疙瘩。

    “嘭。”

    无头尸体重重倒下,殷红的鲜血如同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喷涌而出,流动着将地面染成猩红一片。

    杨戈终于回过神来,“蹭蹭蹭”的一连后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疯狂的在身上胡乱抓挠。

    他紧闭着双眼,不敢再看眼前的血腥场面。

    可那副人头与无头尸漂泊在红毯上的血腥画面,却仿佛刻进了他脑海里一样。

    令他浑身的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的疯狂往外冒,怎么挠都止不住痒!

    绣衣卫军官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转身面对着周遭看热闹的诸多民众,用手中长刀指着中年汉子的无头尸体,放声大喝。

    “太原府虎威镖局镖师丁满,目无法纪、胆大包天,于武举绸缪之期犯此入室行凶、谋财害命之死罪,败坏圣上恩典、破坏武举清正,论罪当诛、恶不容赦,特此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人群沉寂了片刻,忽然有人高呼道:“大人英明!”

    “青天大老爷!”

    “大人来了,路亭县的青天就有了……”

    人群炸开了锅,欢呼声、称颂声此起彼伏,沸腾的过节一样。

    唯有杨戈,还坐在原地疯狂的抓耳挠腮:“噩梦啊、噩梦啊……”

    ……

    适时,悦来客栈斜对面不远处的一栋民居二楼内。

    沈伐端坐于窗前,目不转睛的眺望着悦来客栈门前那场即将收官的大戏。

    在他身后,十数名衣衫杂乱如街头贩夫走卒的人影,步履急促的来回走穿梭着。

    “画师,客人坐地抓耳挠腮、闭目不敢直视断头尸首,口头低声叫骂:‘噩梦、噩梦啊铺盖’、‘神经病、都他妈是神经病啊’……呃,最新消息,客人吐了。”

    “帐房,客人六月十八于路亭东市购粟米六斗、小麦二斗、豚肉二斤、私盐三两,耗钱百二十七。”

    “里正,东市菜头谷有地、家境殷实,独女谷迎春、薄有姿色,有意招客人为赘婿,三请掌柜代为说和,皆被婉拒,言暂无成家立业之念,谷迎春气极,曾私下至客栈寻见客人,客人避而不见……”

    “夫子,三月前有东瀛商人至客栈打尖,小王得其赏钱三文,小王喜不自胜,告知客人使其同去讨赏,客人曰:‘东瀛小鬼,有小节而无大义,生人面而无人心’,劝小王不要被假象所迷惑,小王疑心客人妒其得赏,告知邻里……”

    沈伐倾听着身后的一声声汇报,心目中杨戈的形象正在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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