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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 第三十四章 和尚道士逛赌坊

    崇南坊,顺天赌坊

    赌坊很大,宛若一座小城,七八栋木楼交错,中间还有亭台,花池以及挖掘出来的水道。

    这哪里像是赌坊,更像是一处花楼,还是顶级的花楼。

    前排的三座木楼分别是三栋赌楼,木楼前用巨大的木牌刻着牌九、骰子、斗鸡等等图案。

    顺天赌坊的赌戏也分为多种,除了经典的牌九骰子,还有比较新奇的斗鸡,斗蝈蝈,甚至还有斗武。

    顺天赌坊因为占地大,环境好,赌戏多样赢得了众多赌徒的青睐,不仅仅是外城的人愿意来这里,内城也有许多人闻讯而来。

    每月固定的几日斗武赌局,更是能让这占地极大的顺天赌坊人满为患。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顺天赌坊掌柜桂婉秋的手笔,开设不过短短数年的顺天赌坊如今已是帝都赌业的隐形龙头。一家崇南坊的顺天赌坊,一家内城赌坊以及六家普通赌坊,几乎吸引了从上到下全部层次的赌客,更是将帝都的赌行客流分去了一半。

    这让三代操持赌业的司马家,也就是蓝衣会副会长司马德雷。以及有百年老字号之称的白马赌业眼热不已,但却没有办法阻止。

    这次桂婉秋联合原先的白马赌坊,现在的白马堂一起做局,以三日之约进行赌斗,双方的赌注就是这崇南坊内各自的全部赌坊。

    对于桂婉秋而言,崇南坊内的赌坊重要程度不下于内城的那一家,其余六家分号只能算是添头。而对于司马德雷来说,崇南坊内有他一半的身家,同样是无比重要。

    赌局是由桂婉秋和司马德雷两人在蓝衣会会长的见证下订立的。

    今日午时,双方就要拿着账簿去蓝衣会会长那里翻牌,看看是谁赢了这一局。

    可桂婉秋不只是要司马德雷一半的身家,她要的是全部,是司马德雷副会长的身份。因此她不惜联合乐正仿,不顾规矩,悍杀司马德雷。她知道自己此举一定会让蓝衣会的会长暴怒,但她相信自己的话术,也相信自己的靠山够硬。从这一局本身来讲,她确实赢了,而且是完全按照规矩做事,赢得光明正大。有这个大义在前,她杀了司马德雷只是为了提前解除一些后患,同时她相信自己提出加入蓝衣会,代替司马德雷的建议会得到蓝衣会会长的认可。

    毕竟她的赌坊所赚的纯利比起司马德雷要多的多,谁会不爱真金白银?那位蓝衣会的会长也是依靠自己手里的力量,靠着强悍的背景才能一统帝都半数的黑道营生。从根本上来说他也是为了钱。

    有了这些前提,桂婉秋相信自己今日的举动不仅不会给自己摊上麻烦,还会是自己上位的绝佳理由。

    “四哥,快一些,要敢在午时之前到达蓝衣会!”桂婉秋感觉今日的马车速度有些慢了,于是娇声催促道。

    但马车之外却没有任何声响,桂婉秋原本侧卧的身子立即绷直坐起,脸上的娇媚笑意渐渐冰冻,消散。

    “四哥?”桂婉秋试探着轻声问道。

    “坐好了!”猛地,驾车的阴翳中年人突然低喝一声,桂婉秋身子一歪,脑袋撞在了车厢的一侧窗框上,不待她惊呼出声,身下的马车速度骤然提起,她只感觉马车应该是拐了一个弯,随即便是车厢摩擦墙壁发出的刺耳响声。

    桂婉秋脸色苍白,紧咬嘴唇,她知道可能出事了,否则四哥不会那么紧张,语气不会那么严厉,而现在她只能信任这位四哥。

    相信这位在帝都黑道曾经叱咤的一方大佬。

    哆哆...

    车厢外不时响起这种沉闷响声,桂婉秋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但她能听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嘴唇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渗出血迹。

    车厢不断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随时可能散架,加上不时出现的哆哆声,金铁交击声以及四哥沉闷的哼声,这一切宛如地狱之音,将桂婉秋笼罩。

    ——

    崇南坊顺天赌坊内

    一个大光头,身穿淡黄色的僧服,手中拿着一口油腻破碗,破碗里有一些碎银铜钱,铜钱上也同样的反射油光。

    虽然一个和尚出现在赌坊内有些奇怪,但是赌徒什么人没见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这种小事还不如和尚破碗里的那些碎银更吸引人的注意。

    和尚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头上锃亮,应该是有好好保养的。他虽然穿的僧衣破旧,有许多的污渍,手肘腋窝处还有不少补丁,但他的面容却非常干净,双手油腻漆黑,面上却白皙,唇红齿白。光看脸的话,绝对会认为这是一位杰出的少年僧人。

    少年僧人有一双剑眉,一直矗立着,他从牌九的那栋木楼转了一圈,又来到玩骰子的木楼。这里的几栋木楼都有着各自的赌戏,这一点和其他赌坊大锅炖的方式不同。

    因为破碗里那明显的碎银,赌坊里的护卫对于少年僧人这种东逛西逛,东瞧西看的举动视若无睹。

    只要不闹事,赌坊里的护卫几乎就是一根根木桩子。

    来到骰子的木楼,这里一共上下两层,下层由赌坊掷骨坐庄,上层则是赌客自己坐庄,与掷骨或是其他赌客对赌。

    年轻和尚好奇的看着赌客们猜骰子的大小,看着赌客们近乎疯狂的叫喊,他的眼中露出意动,手下意识的伸到破碗里,抓起铜钱又放下,抓起放下,发出铜钱碰撞的美妙声响。

    这声响引来了一位赌客中间掮客的注意,这是一个消瘦的中年人,眼里有着狐狸般的狡黠目光。

    中年人搓着手来到和尚身边,小声道:“大师,您也是来玩的嘛?”

    年轻和尚矗立着的剑眉猛地一松,好奇的神色骤然消失,转而是一副四大皆空的痴呆木讷之相,他语气温和舒缓地说道:“僧只是红尘历练,见识人间八戒六道,修行四大皆空,阿弥陀佛~”

    “...”中年掮客先是愣了愣,刚欲离开,却听那年轻和尚又道:

    “这位施主,请问,这是怎么玩的呢?”

    中年掮客眉毛一扬,刚欲说话,却见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大手,一下子捏在了年轻和尚的脖子里,年轻和尚哎呦一声就被那大手拎走。

    中年掮客挑眉看去,却见一个身穿道袍的丑陋年轻道士,像是拎小鸡一般,将年轻和尚拎走了。那年轻和尚竟然还在和中年掮客招手,口中不断说着:

    “这骰子的玩法是什么啊,施主,告诉贫僧,告诉贫僧啊!”

    中年掮客看着离开了木楼的和尚和道士,竟有些觉得荒谬,低哼了一声“见鬼了”,随后又回到赌客们中间,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赌坊木楼边的赌坊护卫冷冷的看着道士拎着和尚离开赌坊,因为那道士没有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也没有惊扰到其他客人,因此也就没有多管闲事。

    道士将和尚拎出赌坊,和尚一脸无辜,一手托着破碗,破碗在剧烈摇晃,但里面的铜钱却没有一枚散落出来。

    道士也是年轻的,但却长了一张国字脸,偏偏嘴唇很薄,还小,大大鼻子有点塌。这副尊容十个人见了都会说丑,可偏偏道士自己不觉得,眼神倨傲,嘴角还带着冷笑。

    “今早卜卦,财位在西,不在东,说明和尚今日在这里赌,只会倾家荡产。”道士瞟了一眼和尚破碗里的铜钱,一边向外走,一边职业化地说了一句。

    将和尚丢在赌坊门外,道士平淡的脸色顿时转为怒斥道:“太平,我陪你红尘历练,不是让你去赌坊赌钱。你这碗里的是我们两个这几日的饭钱,你要是输了,我们吃什么,这帝都物价多贵你难道不知道!”

    年轻和尚法号太平,他揉了揉自己的后颈,目光越过道士,依旧落向了赌坊里头,口里满不在乎地说道:“好啦好啦,我这是踩点呢,赌坊这种地方,就该是本僧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好去处。”

    道士伸手挡住了和尚的视线,冷声道:“别再做你的土匪梦了好不好,你是和尚,是和尚啊!”

    年轻和尚太平不满的扒拉着道士的手臂,但却无法撼动,那手臂纹丝不动,就像是铜浇铁铸的一般。扒拉不动,太平和尚只能气鼓鼓的放下手道:

    “李存道,本僧当然知道自己是和尚,但你是道士,凭什么管我和尚的修行!”

    那名叫李存道的道士冷哼一声道:“谁让你花光了我的钱,道家没有你佛门的布施手段,在你还我钱之前,我必须跟着你。我自然不会管你和尚的修行,但是要乱花钱,就是不行!”

    原来这一个道士一个和尚早在三月之前相遇,但是因为某些因缘际会,和尚用道士的钱做善事,结果道士就缠上了和尚,和尚倒也不在意,说是要学习山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结果一直到现在,和尚一个富都没劫到,也就济不了道士这个贫,更别说替天行道了。

    和尚道士在顺天赌坊门口拌嘴,柳新和程师兄此时也从顺天赌坊内走了出来,他们是来调查顺天赌坊,顺便查一查桂婉秋的。结果本应在这的桂婉秋,今日不巧未在此地。

    见识了一番顺天赌坊后,柳新也不由得感叹,那桂婉秋是个经营生意的好手,在这赌坊内,他甚至认出了一个锦衣卫的百户,那日报道时,锦衣卫齐聚皇城之内,他远远看过此人,应该是南镇抚司的一位百户。

    就连锦衣卫百户都在这里赌了,可想而知这赌坊的客人有多么丰富。

    “刚刚打听到,这桂婉秋和蓝衣会的司马德雷对赌,今日就是赌局开盘的日子,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蓝衣会那。”程师兄不知何时打听到的情报,此刻与柳新分享。

    他和柳新进入赌坊后就分开行事了,柳新负责调查桂婉秋的行踪,程师兄则是搜刮顺天赌坊的情报。

    “蓝衣会是什么组织?”柳新没有在隐秘调查组给的情报里看到这个组织。

    程师兄指了指脚下,道:“天子脚下也得有藏污纳垢的地方,俗称黑道。帝都的黑道势力原本有好几家,大多盘踞于外城,这崇南坊以前就是这些黑道势力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不过这几年,这种局势发生了变化,先是蓝衣会以商会的形式,将从事赌坊行业的司马德雷,黑市生意的伍万义,青楼生意的楚兆新这三家合并。让这三人充当商会的副会长,而那个神秘的会长则作为一座大山,保护他们以及他们的生意。随后去年年底,剩下的几家黑道势力被一个年轻人收拾了,然后山水斋成立,那几家黑道势力成为了山水斋下的分堂。蓝衣会和山水斋性质差不多,但蓝衣会的会长是底下人的庇护者,而山水斋则听说是几家人不小心惹到了那位斋主,那位斋主为了惩戒他们,才将他们强行合并,并且抽走了所有的利润。”

    “颇为有趣!”柳新评价道,以他的眼界,自然看不上这些底层势力。

    程师兄看出了柳新眼中的不在意,于是郑重叮嘱道:“帝都的黑道势力可不简单,身后没有朝廷官方的靠山,是无法在帝都这个地方生存下去的。而蓝衣会会长和山水斋的主人能够统一这些势力,说明他们的背后有更强力的靠山,或者他们自己就有深厚的背景。这一点是江湖门派无法比拟的。因此不要小看这些黑道势力,虽然它们武力不强,但是号召力和影响力远超寻常江湖门派!”

    柳新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情况,于是恍然点头,两人此时正好走到赌坊门口,既然桂婉秋不在这里,那他们打算先回百户所,这里回头再让人来查就是了。

    柳新经过赌坊门口时看到了颇为罕见的一幕,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和尚和一个同样年轻的道士,站在赌坊门口似乎在争辩着什么。

    和尚唇红齿白,面容清秀,长相颇为不俗,让人看得第一眼就觉得非常有亲和力,作为和尚这一点非常重要。

    而那道士长得虽然丑了些,但柳新却看出了些不同的东西。这年轻道士下盘稳健,手臂伸直后在那和尚的拨弄下依旧能够做到纹丝不动,应该是有着不俗的修为。正阳的国教是佛门,道教封山已有数十年,人间行走的道士如果不是那些假冒伪劣产品,那真就像是稀世珍宝一样罕见。

    而这样的一对组合就更加稀罕了,能够在赌坊门口见到这样的一对组合,简直可以说是奇观。

    但柳新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太久,因为远处传来了混乱的马蹄声,还有行人仓皇躲避后的怒斥和惊呼。

    下一刻,柳新就看到远处街角,一辆马车快速地冲将过来,最让柳新在意的,是那马车车棚上,竟然插满了弩箭的箭矢。而柳新的目力极佳,穿过好几百米依旧能够看清,那驾马车的男子身上插着几根弩箭,衣袍上,袖子间满是暗红色,应该是血迹。

    那匹拖着车厢的骏马脚下有些虚浮,身上也同样插着弩箭,此时已是力竭的状态。

    而在马车出现后不久,街道两旁的建筑顶上,竟然出现了几个身穿劲装的蒙面人,这些人手里拿着手弩,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截杀。

    轰!

    紧接着又有一声令柳新有些熟悉的轰响突然从某处传来,柳新目光下意识地扫去,眸子骤然定在了那里。

    一个商铺的墙壁被人生生撞开,石屑横飞,一道身高八尺的魁梧身影从那灰尘之中猛地窜出,身上缠满铁链。这巨人手臂一挥,一道铁链像是弩箭一般射向疾驰马车上的车厢。

    驾车的马夫双手抓住马车车厢的前沿,身子用力,横空飞起,双腿猛地一蹬,正中那铁链一头,发出砰的一声。紧接着马夫借力回到原位,身体一晃又勉励坐正,抓起缰绳猛地一抽,同时向着赌坊这里爆喝一声:

    “顺天赌坊的人都给我出来,掌柜的有难!”

    那巨人收回铁链,整个人大踏步的朝马车冲去,他压低身体抬起手肘对着马车,竟是准备生生将那马车撞飞。

    但此时,却有两道身影快速的靠近那巨人,这两人一人身穿常服,手持一柄长刀,临近那巨人的时候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刀斩去,刀光闪烁,显示出这一刀极大的威势,那巨人耳廓一动,看也不看,左臂扬起,缠绕在手臂上的粗大铁链与刀身碰撞,闪出一阵火花。

    持刀的人正是柳新,从这巨人刚一出现,他就认出此人正是当日袭击他的人,那个名叫布和的北蛮第十高手。柳新来不及细想,便冲了出去,只不过他手里的佩刀并不是锦衣卫绣春刀,因为换了常服私访,绣春刀没带,他是从看守在赌坊门口的护卫手中抢来的。

    巨人的力量依旧强大无匹,随意地一下就将柳新逼退,他落地后瞟了一眼手中的刀,刀刃已经出现几个豁口,刀身也有些扭曲,再来一下就该毁了。

    这刀就是普通的武器,用精钢打造,已经算是不错,但在布和这等顶尖高手手中,仍旧一触即毁。

    不过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刀的情况,全部的注意力却是落在与他一起冲出来的另一个人影身上。

    此人身上穿着黄色僧服,速度比起柳新丝毫不慢,但因为手里没有武器,他高高跃起,一脚踹向那巨人,而那时柳新的刀光刚刚被巨人挡下,巨人没有时间应对和尚,竟是硬生生用头撞向和尚的脚。

    砰!

    和尚感觉脚下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稳定身体,整个人横飞了出去,落地时终于调整回来,单手一撑,滑行落地。

    柳新和那年轻和尚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但两人没有犹豫,几乎瞬间又向那巨人冲了过去。

    巨人回头扫了一眼两人,粗布遮去了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朝天挥了挥手,然后向着一处巷子口跑去。

    柳新可不会再次让他跑了,但空中突然传来破空声,柳新一个闪身,他原来的位置上顿时插上三支弩箭,弩箭尾端还在不断的震颤。

    巨人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巷子里,柳新知道追不上了,便停下了脚步。

    没想到那和尚竟然继续追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里。

    柳新此时顾不上那巨人了,回头看去,那马车已经到了赌坊门口,赌坊里听到马夫的咆哮,已经冲出许多人来。那匹拉车的马扑哧了两声,便轰然倒地,马车车厢猛地一偏,那马夫在仓促之间,竟然还能从车厢内拉出一个妇人来,抱着那妇人一齐重重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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