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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忠!诚!

    悄悄看了看正拿着小锉刀修剪指甲的方重勇,张通儒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得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稳定了一下紧张的情绪。

    由不得他不紧张,如果他把握不住眼前的机会,那么自己的未来就会一片灰暗,甚至压根就不会再有什么未来了!

    “当初安禄山其实有机会不死的,我就极力反对他的意见,觉得走河内道去河北更好。

    但是在风陵渡的时候,安禄山用拜火教的办法给自己占卜,说北上太原大吉,于是我们两人这才分兵。

    我这一路大鸣大放行军作掩护,他带着一部分兵马北上太原走雀鼠谷。”

    张通儒慢悠悠的说道。

    方重勇忽然反问道:“拜火教占卜是怎么玩的?”

    这种事情很重要吗?

    张通儒心中古怪,不明白方重勇为什么有此一问,不过他还是把“喜悦卷”的事情说了。

    这种占卜需要每年三月三画一张当天的星图,然后配合两颗骨头骰子和神秘咒语进行,具体怎么操作,张通儒也不是很明白。

    方重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继续说啊,这些关于安禄山的蠢人愚语就不必说了。”

    他显然对安禄山是怎么死的完全不在意!

    不过话说回来,安禄山算命把自己算死,方重勇觉得这也确实是奇葩一朵了!

    “安禄山,其实一直私下里有反心,在做些不可明言的准备。

    他在平卢镇大肆排除异己,任人唯亲,手下有一大帮亲信。”

    张通儒压低声音说道。

    “就这?”

    方重勇一愣,完全没想到张通儒居然如此幼稚!现在边镇节度使哪个不是任人唯亲啊!

    再说了,安禄山谋划着造反确实是件大事,但这个秘密的价值,仅限于安禄山还活着的时候。

    人都死了,还造个屁的反啊!那些所谓的证人证据也就无足轻重了。

    听出了方重勇的不满,张通儒连忙摆了摆手,略带激动说道:“方节帅别着急,我还没说关键的。”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没吭声,暗示张通儒继续。

    “我知道平卢镇有哪些人跟安禄山关系亲密,将来方节帅带我在身边,有机会我指给您看。不,今天我就把这些人的名单写出来给方节帅参考,还有关于他们的一些秘闻。”

    张通儒伏跪在地,磕头恳求道。

    不得不说,这确实还有些吸引力。将来有助于自己接收安禄山的政治遗产。

    “确实有点意思……但还不太够。”

    方重勇将锉刀收进袖口,然后目光平静看着张通儒说道。

    跪在地上的张通儒不说话,也不敢抬头让方重勇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并不想把自己手中的筹码一口气都抛出来。卸磨杀驴这样的事情,过往发生得太多了。

    局面就这样僵持着。

    “本节帅需要的就一个字:忠诚!

    而忠诚,是有代价的。男人无所谓忠诚,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给的不够多!

    本节帅可以给你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买你的忠诚。

    你也要向本节帅证明伱的价值,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方重勇站起身,看着伏跪在地上的张通儒,冷冷说道,已经准备离开。

    “方节帅,安禄山之前在长安的时候,与好几个皇子有勾结啊,特别是永王李璘!

    他们都给安禄山写了密信,这些信件我藏在离乌兰关不远,一个叫水牛村的地方,就在黄河右岸!

    具体是在村里哪一处,我可以带着节帅的人马去找!”

    张通儒终于把他手中最大的一个筹码抛出来了。

    跟安禄山互有往来的并不只有永王李璘一人,但李璘是行事最猖狂最无顾忌,也是开出价码最高的皇子!

    不过张通儒没有说那些书信具体是在水牛村的什么地方。

    这个村落其实也是大唐官府特意为了守护一座浮桥而建立起来的,就在乌兰关南面不远。村里的村民都是屯垦兵退役,还有他们的家眷居住在那里。

    “除了永王以外,居然还有皇子参与其中么?”

    方重勇抱起双臂,在签押房内踱步,自言自语说道。这个消息倒是出乎了他原本预料。

    “回节帅,确实如此,起码有四五个。因为安禄山毫无根基比较容易拉拢。

    但是我也不确定那些皇子有没有跟别的节度使勾结,他们一脚踏两船,甚至踏多条船,都是很有可能的。”

    张通儒压低声音说道。

    “本节帅现在就让何老虎带一队银枪孝节军跟你去水牛村,把这些信件拿到这里,以后你就跟着我混。”

    方重勇一把将瘦弱的张通儒提起来站好,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谢谢方节帅!谢谢方节帅!”

    张通儒一脸激动,眼前这位方节帅,可比那位“方老节帅”要好说话多了,起码这一刻他是类似的想法。

    “何老虎!”

    “节帅,有何吩咐?”

    何昌期急急忙忙走进签押房叉手行礼问道。

    “带着他去乌兰关南面的水牛村,然后把东西拿到以后回来。

    如果路上他耍什么花招,直接宰了不用多废话。”

    方重勇指了指一旁战战兢兢的张通儒说道。

    “节帅请放心,末将一定办好!”

    何昌期抱拳说道,随即瞥了张通儒一眼,后者打了个冷颤,乖乖的跟在身后,一起离开了签押房。

    等所有人都离开以后,方重勇跪坐于书案前,脑子里思索着政局的变化。

    虽然他在张通儒面前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但实际上这个人提供的消息,非常有参考价值。

    当初方重勇跟方有德聊过一个问题:如果安史之乱安禄山完全不能打,或者唐庭不作死,稳稳当当使用合适的将领带兵不故意去送,那么平叛的主要战斗,应该可以在一到两年内结束。

    于是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安禄山除了身体不好不得不造反以外,他为什么不去寻求“最优解”,即:找一个可靠的皇子,学太宗那样玩玄武门呢?

    其实答案基哥已经用行动告诉方重勇和方有德了。

    所有的皇子都被“关押”在十王宅内,都被养成肥猪一样的蠢货,已经失去了投资价值,或者叫压根没有机会获得臣子的“天使投资”。

    这样一来,就只会产生两种结果。

    第一种是这些皇子老老实实当猪被养着,吃一天算一天。

    第二种是低水平权斗,利用基哥打盹的机会,利用数量极少的禁军夺权,玩“玄武门继承法”。

    所以如安禄山之辈的天使投资人,都拉不到“项目”,只好自己强行立项,鱼死网破。

    现在基哥采用了堵不如疏的办法,将皇子与臣子勾结的模式控制在有限范围内,于是游戏出现了新玩法。

    安禄山与诸多皇子勾结的事情,便是这种新游戏的开端。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基哥采用这种办法,减缓了长安城内政治中枢的恶斗,不至于说将每个大臣都是看作谋反之人严控了。也不需要搞那种“宰相斗太子”的戏码。

    可以说两种模式有利有弊,关键在于如何平衡各方利益。

    封建王朝嘛,那是自有国情在,完美无缺的制度是不存在的。

    “老方,你认为盛唐的事业已经办完,可以休息了。

    但我感觉,真正的恶斗,还没有揭开序幕啊!”

    方重勇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道。

    在大唐即将迈入巅峰的时刻,当一个明白人,实在是太辛苦了。

    唯有那些笃定大唐盛世千秋万代的魔怔人,才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儿。

    当大家都在笑的时候,你一个人嚎啕大哭,哪怕哭得很有理由,也会被当成异类,被所有人疏远。

    压住内心的杂念,方重勇摊开西域的地图,拿出一支“放大镜”,观察地图上的名称和线条。

    大唐的地图种类很多,版本也很多。

    他现在手里拿着的是出自工部的国家官方西域地图,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张地图都是这个时代乃至是封建时代超规格水平,不可多得。

    方重勇从地图上看到,敦煌以西全是大沙漠,这片无人区将安西和北庭两个都护府隔开了。

    从瓜州往西北走,就到了西域第一站伊州(哈密),伊州西北是北庭都护府的地盘,西南面则是西州(高昌)。

    到了西州以后,正西面是安西都护府治所龟兹,正北面则是北庭都护府治所庭州。这些地方都是被大唐牢牢掌控在手里的,本地编户齐民,汉民比例大,是可以作为后勤基地的地方。

    然而再往西边辐射,则不是大唐的绝对控制区了,所掌控的地方都是具体的小国小城,如同星辰散落夜空中一般。

    在其他地方,商队,游民,盗匪等等随处可见,他们的身份随时可以改变,游戏规则与农耕区截然不同。

    甚至与草原上的规矩也不同!

    换言之,方重勇带着一两万唐军精骑横扫西域固然是无人敢惹,但人家也未必会配合他的行动啊!

    在这里打仗,第一个要搞统一战线,西域各族,乃至草原的突厥或铁勒人,这些势力的力量若是能统一起来,足以左右胜负格局。第二个则是要千里奔袭,一击而中无论得手与否,都不能逗留某地等死,需要快速撤回到补给区,等待下一次机会。

    特殊的地理决定了特殊的打法,一人一马是基本配置,负责开道的精锐甚至需要一人双马。

    “世上果然没有随随便便就成功的事情。”

    看了一个时辰的西域地图,方重勇将其收到一个专门存放重要地图和书信的盒子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怪不得说这个年代最重要的技术,就是万人敌的杀人术。我算是看出来了。”

    他忍不住感慨自言自语道。

    无论是玩交子也好,还是出主意搞骚操作也好,其实含金量都永远比不上带兵打仗,披坚执锐,决定万民的生死。

    方重勇选择远征西域,已经是挑了最软的软柿子。饶是如此,他也从未感觉到轻松惬意。

    身怀利刃,杀心自起!

    一个战无不胜,披坚执锐,又是历经辛苦杀上位的丘八统帅,怎么可能容忍基哥那样连刀都没摸过几回的人来指手画脚呢!

    老子在边镇出生入死,不是让你们这群虫子,骑在老子头上拉屎的!

    这一刻,方重勇明白为什么前世那个时空,安禄山最后会选择造反了。

    他估计,自己将来说不定,或者说大概率会走上安禄山的老路。

    因为当了丘八,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即使方重勇将来愿意放下刀,那也要别人愿意相信才行啊!

    正当方重勇胡思乱想的时候,何昌期抱着一个箱子在前面走,张通儒小心翼翼在后面跟着,二人风尘仆仆的进了签押房。

    何昌期脸上笑容不断,嘴巴都要裂开了,显然是收获颇丰。

    “方节帅,找到了!都在这里了!”

    何昌期将手中的箱子轻轻的放在桌案上,压抑着内心的兴奋说道。

    方重勇掂量了一下,虽然体积不大,但是重量却不轻!里头一定有贵金属!

    他打开一看,箱子里面有不少地契,铜印章,铜钥匙,书信还有金佛等等,都是些看起来不能直接“变现”的财宝。

    张通儒对方重勇解释道:“地契和金佛都是那些皇子们送的。当然了,皇子背后一定还有别人,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有些地契是河北甚至幽州的,显然这些人看起来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的势力很强大!”

    “嗯,很好!

    以后,你在人前戴面具,本节帅会称呼你为张先生。

    何老虎,你们也一样。”

    方重勇指了指张通儒说道。

    听到这话,张通儒大喜,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份不能泄露,没想到方重勇早就准备好了。

    “你应该明白,你的身份,见光就会死的。”

    方重勇对张通儒沉声提醒道。

    “在下明白,明白!将来一定为节帅效死,永无二心!”

    张通儒激动得流下了热泪,洒在签押房的石板上!

    安禄山死了,可是他却没死!这就是福分啊!这就是气运啊!

    这一刻,张通儒终于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哼,你们先退下,各自整理一番,本节帅还有事情要办。”

    方重勇不苟言笑的摆了摆手,何昌期与张通儒连忙退下,关好门悄悄离开了。

    “有意思,安禄山的人脉倒是很广啊。”

    方重勇一边冷笑一边从中拿出一封信读了起来,正是永王李璘写的那封。

    在信中,李璘对安禄山承诺,将来他荣登大宝之日,就是安禄山担任大唐兵马大元帅之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胡乱许诺画大饼,可谓是什么都捡好听的说,一看就是将来不可能兑现的。

    若是安禄山真信李璘,只怕到最后,顶破天也是一场风光大葬收场吧。

    本来方重勇觉得这样的书信很幼稚,但他又转念一想,现在永王李璘有求于人,自然是什么都敢答应,反正崽卖爷田不心疼。

    而安禄山难道就被永王忽悠了么?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假意答应,暗地里做两手准备,其实也是应有之意。

    互相忽悠,这个就是爱情!

    哪里有谁欺骗谁呢?

    方重勇忍不住嗤笑一声,将永王李璘的信放进盒子。

    他还发现了荣王李琬,仪王李璲等人的书信,不过这些皇子们没有像李璘那么敢写,也不像李璘那样大肆许诺,只是表达了对安禄山的欣赏与崇拜亲近之意。

    这几个绿茶不像是李璘那么虎,但是卖弄骚姿勾搭的态度也是溢于言表。

    “艹,居然没有皇子来收买我,这是看不起我么?”

    想到这一茬,方重勇忍不住骂了一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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