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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

    亥时三刻,雨骤停,夜色已浓,沈湛与岳扬秘密出城,城外小林已有数人在等候着,备好马接应。领军的校尉名叫秦霄,年纪比沈湛还大,是曾跟过沈铮的老将。

    这一路赶得急,众人快马加鞭的朝郊外田庄赶,等到时,田庄却已是漆黑一片。

    古旧的院门紧逼着,沈湛一脚踹开,里头是残破不堪,屋檐还在滴着雨滴的茅屋房,庭院是还未修葺过的泥土地。

    岳扬抬步就要往里走,却被沈湛一手拦下。岳扬脚下一顿,不解道:“少主公,咱们不进去看看吗?”

    沈湛垂眸扫了扫庭院里的泥土地,道:“不用看了,他们已经发现我们。”

    岳扬瞪大眼:“啊?少主公怎么知道的?”

    沈湛睨了眼他,沉着脸没有回答,还是秦霄解释道:“那些人为了防止我们查到一点蛛丝马迹,甚至连这院子里的泥土全都被翻新过了。”

    闻言,岳扬蹲下身细细观察一番,一拍大腿站起身道:“这些人老奸巨猾的,居然一点痕迹都没留。”

    秦霄道:“倒也不是什么都没留,能在一刻钟的功夫里做到如此干净利落的,也就只有军中之人了。”

    岳扬道:“军中之人?可早年间陛下为了防止边境生乱,除非特设镇边将军,否则边境的军权可都掌握在陛下手中,犯月向来太平没有军营驻扎,重兵都在十二镇,孙琨乾身为知州,与军中之人在此私会,岂非欲盖弥彰?”

    本是拨开迷雾见明月,可沈湛却又陷入迷茫,孙坤乾上任犯月近十年,突然如此快速的露出马脚,更像是故意为之。

    他在怕什么?

    天边泛白,若是以前的叶泠雾肯定是会在雨过的清晨一睡不醒,可今日卯时一到就准时的睁开了眼。

    叶泠雾坐起身,刚准备伸个懒腰,却发现自己居然置身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

    这间寝屋宽大,陈设精美,梳妆台,花窗,屏风都是清一色的水墨画构造,附庸风雅却又不落俗套。

    叶泠雾惊了,连忙掀开被子查看身上的衣裳,见完好无损穿戴在身上,这才松下一口气。

    可也没等这口气吐完,叶泠雾便利落翻身下床,简单洗漱后,推门出去。

    出去之后叶泠雾才知道这间屋子原来是沈湛寝院的偏屋,想着还得早点回去,叶泠雾准备向沈湛施礼告退,才发现他人并不在屋中,就连府中家丁也比昨晚少了一半不止。

    无奈之下,叶泠雾只好独自回老沈宅。

    大街小巷远远近近的开始冒起炊烟,街上包子铺大声吆喝着,叶泠雾本想买两个包子垫垫肚子,谁知身上一文钱也没带。

    屋漏偏逢连夜雨……

    叶泠雾心下怅然,却听一阵马蹄急踏而来,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接着便是一记熟悉的男声。

    “泠丫头!”

    叶泠雾回首看去,只见孙坤乾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身上罩着藏青色披风,头上只簪着一根木钗。

    “孙大人?”叶泠雾又惊又喜,对于这位犯月知州,她是打心底里喜欢。

    叶泠雾缓步行至马车前,道:“孙大人这么早就出门,这是要去哪?”

    孙坤乾笑容平淡:“不是出门,我是才从城外回来。沈宅在东侧大街,离这条街尚远,泠丫头昨晚没回沈宅吗?”

    叶泠雾脸色一滞,突然想起沈湛的身份,以及他来犯月的目的,自己是宁北侯府的人明面上肯定是不能暴露与他的关系。

    想了想,叶泠雾只有撒谎。

    可她还未开口,孙坤乾似乎就已从她脸上明白了什么,莞尔道:“先上马车,我送你回去吧。”

    叶泠雾顿了顿,没拒绝。连忙上前几步,三两下爬上马车,孙坤乾甚是绅士地避开身子让她先进去。

    身为犯月知州,还是犯月首富的内兄,但孙坤乾的车驾却极其简陋,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也没有案几靠几。

    叶泠雾小小伢然,孙坤乾似乎也看出来她的意外,淡淡道:“这座驾伴了我多年,是简陋陈旧了些,还望泠丫头不嫌弃。”

    “不会,不会,”叶泠雾忙道,“孙大人是父母官,这座驾是得不张不显,方能更贴民心。”

    “父母官?”孙坤乾默然。

    随之一声轻笑带过,又道:“你可知犯月百姓有多讨厌,你称我父母官,他们可得反驳了。”

    叶泠雾哑然。

    她还从未了解过,眼前的孙大人相貌堂堂,谈吐不俗,虽说气质谈不上和蔼那一挂,但相处起来甚是舒服,这样的人怎会让犯月百姓讨厌?

    孙坤乾瞧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晒然道:“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但你与我不过相处数日,看人不是得看表面的,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泠雾茫然道:“孙大人这么说,那您……不是个好官?”

    孙坤乾一愣,大笑不语。

    叶泠雾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方才那话说出来确实太不经大脑,毕竟她还在别人车驾上,如此得罪怕是得被赶下马车。

    她敛了敛神色,肃然拱手道,“方才失言,还望孙大人见谅。”

    孙坤乾止了笑容,温言道:“上回我们好像有话没有说完,泠丫头去京城之后,觉得京城的生活如何,可还安稳?”

    叶泠雾认真地沉思半刻,缓缓回道:“京城的生活谈不上安稳,我在京城无亲无故,许多事都得压在心里,也幸好我是在老太太身边讨生活,哪怕过得如履薄冰,也有老太太撑腰。”

    孙坤乾点头道:“沈老太太是个正直之人,不过……”他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她能几十年不回犯月,可见不是个深念旧情之人,她将你接去京城,泠丫头可有想过为何?”

    叶泠雾微微一怔,心头有不悦。

    京城的日子算不上安稳,但沈老太太待她极好,眼前人的意思她明白,可沈老太太接她到京城除了母亲的缘故,难不成还能从她这个身份低微找到利用之处?

    “我不过是个渝州来的商贾之女,沈老太太接我到京城哪怕不是真的喜欢我,那也是思念亡母。”叶泠雾郑重其事道。

    孙坤乾道:“我的意思倒也不是诋毁沈老太太,只是……罢了,不说了。”他神情凝重,语气带着几分惆怅。

    叶泠雾抿抿唇道:“孙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

    孙坤乾叹了一口气,笑容勉强道:“是有些事压在心里,”他默了一瞬,“泠丫头可曾听过前朝伏帝九将军在靖篓大战的故事?”

    叶泠雾疑惑道:“未曾听过。”

    “那就可惜了。”

    孙琨乾道:“等说起来,等你回了京城,我们怕是再也见不着了,日后你若回了渝州,还望能替我给你母亲烧柱香。……我啊是没机会了。”最后一句说的极轻,几乎轻不可闻。

    “没机会?”叶泠雾先是疑惑,后又恍然道,“犯月离渝州是挺远的,无妨,待我回渝州了一定替孙大人给我母亲烧柱香。”

    未等到孙坤乾的回应,车厢忽地停止了摇晃,就听外面传来车夫的一记“孙大人,老沈宅到了”。

    叶泠雾急急朝孙坤乾行了辞礼,双脚刚一落地,车夫就驱马而走,叶泠雾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再一转头时,沈辞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他懒散倚靠着木门。

    细看其眼角下还有没睡好的乌青。

    叶泠雾呆了一瞬,继而不急不缓地朝宅门去,本想着视而不见,可偏偏沈辞的目光紧盯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好福身道:“二公子早。”

    问候完,叶泠雾抬步就要往里走,刚踏出一步,就听耳边传来极嘶哑的嗓音——“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孙大人的马车吧,表妹妹怎的从他马车上下来,昨晚表妹妹不是在慕容宅邸吗?”

    语调松懒,甚至带着几分抱怨。

    叶泠雾怔了怔,回道:“回来时碰巧遇见,孙大人便送我回来了。”

    沈辞眉头紧锁:“那他可瞧见你是从慕容宅邸出来的?”

    叶泠雾迟疑了一下,回道:“应该是没有。”

    二人对话干巴巴的,气氛也莫名僵硬,自从那晚沈辞表明心意后,叶泠雾有意避嫌,已经连着好几日未曾与沈辞说话,待他亦是刻意到不能再刻意的疏远。

    默了半刻,沈辞突然出声:“表妹妹也不问我为何这么早出现在府外吗?”

    ???

    叶泠雾愣了愣,怔怔看着他道:“二公子为何这么早就在这站着?”

    沈辞皱了皱眉,没答。

    叶泠雾硬着头皮,又问道:“二公子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一宿没睡,你说好不好?”沈辞无奈失笑。

    “为何没睡?”

    沈辞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叶泠雾认真发问的表情,一股气憋在胸口,忍道:“没有为何,我不像某人,一夜不归气色依旧不错。让你绣的荷包呢?沈盼儿都快绣好了,表妹妹不会还没动手吧?”

    “……”这话题转得才快。

    叶泠雾抿抿唇,弱弱道:“我不会女红,拿着荷包也下不了手。”

    “不会就学,让宣嬷嬷教你不就是了?”沈辞见叶泠雾张了张嘴巴似要狡辩,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少来那么多借口,再给你三日的时间,不然就等着负荆请罪。”

    说罢,转身先叶泠雾一步进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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