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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少年恨3

    姜青姝很冷静。

    现在有三种情况。

    一、无毒。

    二、堕胎药。

    三、可杀人的毒药。

    这药经了她的手,跟谢安韫毫无关系,后面两种情况,都直接会让赵氏一族的仇恨到她身上。

    如果是堕胎药,她喝了问题不大,如果是毒药,那更好了,既然谢安韫敢下毒,她就趁这机会好好演一波深情。

    ——【兵部尚书谢安韫抓了神医娄平的妻儿,威胁其下隐秘之毒害人,娄平妥协了。】

    划重点:隐秘之毒。

    神医下毒必然高明,至少不会是那种能让太医轻易察觉异常、喝一口就会死的剧毒,就算她真的押错了,只要谢安韫现在脑子没问题,都不会挑这时让皇帝驾崩。

    不管怎样,都好过看着赵玉珩死。

    殿试其间君后暴毙,皇室脸面难以维持,民心必然狂掉,朝局也势必会混乱起来。

    “陛下!”

    姜青姝才喝了一口药就被扑过来的宫令夺了碗,秦太医看傻了眼,想呼天抢地地喊出来,却被女帝冷静地抬手制止。

    “都噤声,慌什么。”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双目微阖,静静感受了一下。

    片刻后,不适感加深。

    “过来。”

    秦太医忙不迭过去,倾身给她把脉,神色变幻了一阵,猛地跪倒在地。

    “果然有问题。”姜青姝立刻明白了,一阵后怕,明明喝了毒药,她反而还庆幸起来,语气轻松地问:“朕应该不会死吧?”

    秦太医:“……”

    陛下是不是过于淡定了?

    秦太医从来没见服毒之后还如此从容的,对这小皇帝的印象大为颠覆,抹着汗道:“这药……应是被下了极其巧妙的堕胎之毒,虽不会伤及性命,但终究也有毒性,还是会伤及陛下龙体……”

    他说着,端过药碗,以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低声说:“此毒极难察觉,臣事先以银针试过,也未曾察觉异常,可见下药者极其高明,若非陛下今日亲自试药,只怕今日……”

    “此事保密,不许声张。”

    “是。”

    姜青姝有些不适地按了按额角,睫羽微垂,眼神冷静地注视着眼前受伤的君后,冷声道:“先给君后重新煎药,你亲自盯着,要是君后有事,朕拿你是问。”

    秦太医连忙起身去煎药,姜青姝又叫来了秋月,让她搀着自己走出殿外。

    外间。

    夜色浓郁,刀光反射清冷蟾光,透着凛然杀意。

    霍凌半蹲在外头,已经敲碎了刺客的全部牙齿,右手上满是鲜血,少年俊秀的脸庞却毫无表情,透着几分凛冽寒意。监门卫大将军樊聪还踌躇不安地站在那儿,看到皇帝出来,强按捺下不安,走上前去。

    “陛、陛下……”

    姜青姝垂袖立在夜色中,冷冷看着他,沉声道:“樊将军身为监门卫,戍守宫殿,负责宫禁安全,却连一个躲藏多日的刺客都迟迟无法发现,该当何罪?”

    樊聪猛然一惊,跪了下来。

    “陛下,臣这几日一直在搜寻,但是这刺客躲的隐蔽……”

    他意欲找借口,姜青姝却冷冷地笑了,“是么?原来樊将军不是失职,而是无能。”

    樊聪一时无言以对。

    “既是无能,那这大将军的位置便换个人来做吧。”

    樊聪猛地抬头,难以置信,“陛下?!”

    他不敢相信,手里几乎没有实权、懦弱无能的女帝居然要拿自己开刀?她怎么敢动他,他背后可是谢氏一族……她就不忌惮……

    只是当他抬起头的一刹那,他对上少女浸冰带霜的双瞳,锋利的眼尾微微上挑,如一柄薄刃,激得他颤了一下。

    陛下绝对是认真的。

    她被激怒了。

    她仿佛已经不在乎这会对朝中局势有什么影响,直接甩袖转身,冷漠下令:“监门卫大将军失职仍不悔改,罚军棍三十,连降三级,罚俸一年。”

    “带下去!”

    监门卫面面相觑,无人敢动,女帝又偏头冷冷看了一眼薛兆,似是警告。薛兆权衡再三,还是挥了挥手,让人把樊聪押下去。

    樊聪恨恨咬了一下牙根,被带走了。

    【樊聪忠诚-25】

    【皇权+2,女帝影响力+301】

    等众人都散了,姜青姝突然身子晃了晃,薛兆和霍凌同时一惊,下意识都要扶,离女帝最近的秋月已先一步托着她的手臂,“陛下?怎么样?”

    “没事。”

    姜青姝压低声音,转身进去,“朕进去歇一会,不必紧张。”

    姜青姝走近内室,掀开帘子,仔细瞧了一眼昏迷的君后,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没大碍,才放心在一边坐下。

    长夜漫漫。

    风潇雨晦,月落乌啼,宫室灯火昼夜长燃,袅袅药香扑面而来,又热又闷。

    赵玉珩失血过多又体质孱弱,昏迷至丑时转醒,双瞳微睁,只看到头顶暗沉沉的蒙尘。

    他撑手坐起,掀开帘子,看到不远处伏在桌上的少女。

    她的脑袋枕在臂弯里,满头乌发散开在肩背上。

    一动不动。

    似乎很不舒服。

    赵玉珩面上忽明忽暗,目光如一层轻薄的雾,拢着女帝单薄的身形,久久不动,灯烛火光摇晃,不及他眸底泛起的光泽。

    先前他意识昏沉,无力阻止,此刻一清醒过来,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在帮他试毒。

    他强忍着痛起身,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陛下啊。”

    她真的喜欢他吗?

    成婚数年,他们彼此都知道不靠近才是最好的,现在怎么忽然就喜欢了呢?

    赵玉珩忍着痛,第一次把女帝如此紧紧地抱进怀里,这一次,连自己都不知是否发自真心。她身量纤瘦,此刻闭着眼睛靠着他的颈窝,散开的乌发满溢在他的臂弯间,和他散开的发缠绕在一起。

    赵玉珩眸色渐黯,坚硬的手臂微微用力,把她打横抱到卧榻上去,给她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又低头咳得撕心裂肺。

    凤宁宫宫令许屏正好进来,见状连忙倒了一杯水来,“殿下,润润嗓子吧。”赵玉珩接过,掩袖喝了一口,起身走到槅扇边望着外头,嗓音微冷:“谢安韫坐不住,果然难成大事。”

    许屏说:“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早在宫中闹刺客、樊聪包围凤宁宫时,赵玉珩就知道他们要对他下手了,樊聪不会保护他的安危,背后定是有人。

    他索性让他们下手。

    这刺杀,是针对他赵玉珩,但更是针对陛下,究其根本,不过是要彻底断了女帝身边赵家这条臂膀。

    这些倒无所谓。

    但是谢安韫太疯了,他差点害了女帝,甚至不顾这几日的殿试,对有些人来说,已经碰了底线。

    赵玉珩望向不远处,月色下薛兆还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行走,他说:“张相此刻该知道了。”

    “想必是的。”

    “此事之后,张相必不会再让薛兆帮谢安韫。”

    “是。”

    “自断臂膀,无异于自寻死路。”赵玉珩走回床榻边,又咳了咳,微凉的指尖抚摸着女帝的睡颜,“本想等着张相出手,把樊聪收拾了,没想到陛下居然自己动了手。”

    许屏笑道:“您是不知道,陛下今日发好大的火呢,可担心您了。”

    “我知道。”

    他虽然昏迷着,但意识尚存。

    赵玉珩突然想起去年,先帝驾崩的前两日,还来看过他。

    先帝曾对他说:“朕知你傲骨难折,一心踏入仕途施展抱负,不肯困居深宫,但七娘……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与你在一起,对你、对你的家族都好。”

    赵玉珩当时冷冷说:“陛下应该杀了臣才对,臣说不定哪日就杀了她。”

    先帝只是笑了笑,也丝毫不生气,只是临走前笃定地留下一句:“你不喜欢七娘,但绝不会伤害她。”

    “过慧易折”这四个字,当时经常被人用于赵郎身上。

    他太聪慧了。

    可是先帝就是很好地拿捏了他的秉性,他不会杀了唯一的天子,眼睁睁看着整个大昭陷入无法挽回的大乱。

    敌国环伺,帝位空悬,势必民不聊生。

    赵玉珩也沉默了,片刻后他对许屏说:“这真是意料之外,不是吗?”

    许屏笑了笑,说:“陛下很好。”

    说完,她便退了出去。

    殿外,身披铠甲的少年伫立在凄清夜色中,脊背挺直,仿佛一动不动的木桩,耳侧却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他看到端着药碗的女官走出来,站在殿外叹了口气。

    少年看着许宫令满脸忧色,剑眉紧皱,想问一句:陛下方才看起来有些虚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君后还好吗?

    怎么连平时对陛下冷漠的薛将军,面色都看起来那么凝重?方才薛将军似乎还让人出宫传消息去了,是不是刺杀的事还没解决?

    霍凌想问,但碍于身份,并未擅动。

    他不能表现出太忠君。

    薛兆还看着。

    这小将军抿紧薄唇,垂睫望着眼前的地砖,心绪有些起伏。

    霍凌对女帝印象,本是极为模糊,他出身寒微,得以活到今日、学习武艺、选入千牛卫,受的都是赵家和君后的恩惠,他并无太多追求,只求报答君后之恩。

    君后令他保护陛下,霍凌就会竭尽全力护陛下周全。

    也仅此而已。

    本以为,仅此而已。

    但打从寻芳楼那一次冒险后,霍凌就发现,女帝才不像外界传的那么无能懦弱,也绝不是那些人私下里说的是个摆设,她其实也有努力的,只是很多人看不到而已。

    这几日他跟在陛下身后,看得太明白了,那些人都是怎么联合起来爬到陛下头上的。

    陛下尚不满二十岁,初登大宝,旁的贵族世家子弟在这样的年纪,尚在花天酒地、豪奢放逸,终日沉迷于享乐,陛下却处在权势斗争的漩涡中心,与之暗中相搏。

    已是不易。

    然而,就是这样处境艰难的小皇帝,在君后遇刺之时也依然及时赶到,为了君后,不惜发难樊聪,得罪谢党。

    霍凌心中微微一凛,垂下眼睫。

    【霍凌忠诚+25】

    系统提示的时候姜青姝还没醒来,少年望着空荡荡的宫殿,侧颜冷峻,看不出想法。

    ……

    与此同时。

    谢府。

    陆方得了宫中传来的消息,忧心忡忡地穿过长廊,来到郎君的书房,甚至不敢抬头看郎君的神色,低声说了宫中的事。

    当时郎君正在画画。

    宣纸之上的人乌发柔软、蛾眉细长,笑靥盈盈,他如同为心爱的女子描眉一般,替她描绘那双熠熠生光的眼瞳。

    听到消息时笔锋一顿,他抬起头,冷冷说:“你再说一遍。”

    陆方紧张道:“陛下……陛下她看到君后遇刺时大发雷霆,不仅对樊将军发难,还把那碗药喝了,我们也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秋太监不许人靠近,又有秦太医亲自盯着,内给事童大人再没找到机会下手……”

    谢安韫神色变幻,眼底霎时惊怒交加。

    “她——”

    他想说,她是蠢货吗?她疯了吗?她就这么爱君后吗?她这是又要与他撕破脸为敌吗?话到了喉间,却都没说。

    谢安韫垂眸看了一眼案上冲自己笑的少女,嗓音听不出喜怒,“她……身子还好么?”

    陆方摇头。

    “似乎……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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