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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只有一张床

    快要过年了,方圆寺的香火格外旺,青烟升腾,香气飘散,大佛殿中的撞钟声、木鱼声、祷告声和大师父们唱经的声音交融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韵律,让人格外安心。

    来进香、祈祷、求平安的人们络绎不绝,或怀揣着对来年的美好期许,或求心中忧郁之事的纾解之法,在这里念一念、磕个头,总能让人对生活更加充满希望。

    后院的禅房里,门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闪进屋内随即关上房门。

    “殿下。”沈确向李鸾嵩行了个女礼,坐在他对面。

    “外面下雪了。”李鸾嵩给她斟了一杯热茶,“快喝口热茶,祛祛寒气。”

    沈确笑着捧起杯子,热气氤氲,熏得她眼前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给您带了好些好吃的。”沈确打开带来的包袱,足足有三个五层的食盒,“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有点心,有下酒的卤味小食,还有皇后娘娘亲手做的酱菜,我也给您带来了。”

    李鸾嵩搓了搓手,兴奋道:“每年入冬母后最是喜欢亲自动手做酱菜,那个味道,啧啧啧,我跟父皇总也吃不够,如今托你的福啦。”

    沈确笑说:“这本就是娘娘给殿下做的,是我托您的福,能吃到这样的人间美味。”

    李鸾嵩看她眉眼带笑,感慨道:“我还以为媆媆生我的气,躲着我呢。”

    沈确一滞:“我为何要生殿下的气。”

    还不是因为上次试探人家说要成亲吗,李鸾嵩回去越想越觉得自己过于孟浪了,别再吓着她。如今看来,这女郎在这方面着实神经大条得紧。

    就好像一直以来她对着他的时候总是会脸红,起先他以为是害羞,觉得人家对他有点意思,后来才发现只是因为她面皮薄而已。

    沮丧归沮丧,可是越挫越勇。

    沈确打开那些食盒,一层层铺开,足足摆满了整个案桌,精致、考究,看着都让人垂涎三尺。

    “你都这样忙了,还想着给我做吃的,嗨,这怎么好意思呢。”他岔开话题。

    “我想着泽兰不会做这些,就下厨做了一些,您喜欢就好。”沈确笑着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带来的最后一个包袱,纠结再三不知道是不是应当拿出来。

    李鸾嵩发现了她的犹豫,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问:“怎么了,还有什么?”

    这下不拿出来也得拿出来了。

    沈确红着脸道:“我每年下雪日都会做一些护膝、护手和围脖之类的,可巧,今年就多做了一套……”

    她磨磨蹭蹭地将包袱拆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在手里,递到他眼前。

    那亮银色还带刺绣、镶着毛边的东西赫然眼前,这可把见多识广的李鸾嵩激动坏了,这下不算自作多情了吧。

    ”给我的?“他接过来,轻轻抚摸着,好软啊,好香啊。

    “嗯。”沈确的脸红得像块绸子布。

    “真好,我太喜欢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恣意敞亮的人,毫不掩饰地欣喜和兴奋,爱不释手地捧着,还套在身上试了试,刚刚好,又好看又暖和。

    这是第一次收到小娘子亲手做的暖礼,李鸾嵩心花怒放,高兴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您喜欢就好。”

    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局促起来,两个人都不敢看对方,却能感受到那股浓烈、炙热的眼神。

    李鸾嵩再次确认,这种感觉不会错。

    好在外头刮起了一阵风,吹得门扇叮当作响,沈确借着“关好门”,赶紧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怎么就突然间觉得紧张起来了呢。

    再回到里间时,李连嵩已经收好的礼物,招呼她:“这会儿风雪太大也走不得,眼看就到暮食了,咱们索性一起吃点。”

    尴尬的时候有事可做便是好的,沈确从善如流,二人一边吃一边聊,从小食点心的做法,聊到家里过年桌上都会有什么菜。

    李鸾嵩道:“宫里头其实没什么好吃的,御膳房做的东西都是一个味道,宴请没完没了,倒是没有阿娘亲自下厨做的家常小菜来得可口。”

    沈确表示赞同:“我阿娘在的时候每年过节都会亲自下厨,每一道菜我和阿爹都能吃得精光,小时候最爱做的事就是舔盘子。”

    “对对对。”李鸾嵩接话,“那菜汤子底最是入味,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香,就着那汤底都能吃俩大馒头。”

    沈确问:“您小时候也吃汤底,这可和我想象的皇子的生活不太一样。”

    李鸾嵩笑得很幸福,“皇子也是人,我父皇母后青梅竹马,小时候也是吃过苦头的,虽说富贵,可家中教养并不娇气,我们有时候关起门来的日子跟普通百姓一样。”

    沈确想了想,问:“我们小时候吃过年夜饭,阿爹就会驮着我到外头去放炮看烟花,陛下也这样吗?”

    李鸾嵩说是啊,“别说放炮了,我父皇还会微服,穿得跟普通百姓一样,带着我们走街串巷,我还记得东巷口胡同里的冰糖葫芦最是好吃,过年都要排队。”

    沈确一下子兴奋了,拍手道:“对对对,那个我也最爱吃,还有李姐家的糖炒栗子,您吃过没有,贼香。”

    李鸾嵩很得意:“当然吃过,那我考考你,你可知道这糖炒栗子怎么吃最过瘾?”

    沈确胸有成竹:“去壳、扒皮,放在手心里一小撮,一下子按进嘴巴里,嚼呀嚼的,满口生香。”

    “哈哈哈哈。”李鸾嵩说对咯,“看来咱俩一个爱好。”

    沈确来了兴致,说:“我小时候还喜欢用油纸包装一包炸得外焦里嫩的肉滋滋和油滋滋,偷偷揣兜里,跟小伙伴们一边玩就一边拿出来嚼,咦,那个东西可真叫一个香。”

    李鸾嵩拍手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时间久了那油纸包就被油沁透了,沾到衣服上洗都洗不掉,阿娘就是一顿数落。”

    “正是,正是。”沈确笑说:“我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个挨骂。”

    ……

    屋外雪片飘飘洒洒,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寂静、冰冷。

    屋内,炭火炉子噼里啪啦直响,却也盖不过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笑,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投契,越说越热闹,话匣子算是彻底打开了。

    李鸾嵩问沈确:“方才听你说你阿娘去世得早,那这些年你家里只有阿爹吗?”

    说起这个,沈确犹豫了一下,只一瞬便决定对他和盘托出。

    “我阿娘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阿娘去世后,阿爹又续弦了一位继母,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后来家道中落,不然也不会看上我阿爹。”

    想起那些往事,她的脸上浮现起了些许异样。

    “继母嫁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她个子很高挑,五官大气,是那种浓烈的美,吃穿用度都颇讲究气派和排场,我阿爹在这上头没少花银子。”

    李鸾嵩静静地听着,一边还不忘给她手里的暖炉换炭火,一边给她剥着花生壳儿。

    “继母姓刘,是个要强的性子,又极爱面子,其实她挺瞧不上我阿爹的,我能看出来,可是好在她算是识大体,对我阿爹也是知冷知热,照顾得还不赖。”

    李鸾嵩从这一番话当中听出了她难以言喻的苦楚,问道:“那她对你如何?”

    沈确一滞,笑着摇摇头,并未回答。

    只说:“年初二,或许你得回娘家,前些日子听说我阿爹要去南边,也不知这么冷的天又是大过年的,他去那边作甚。”

    她的眼神看向外面的冰天雪地,那里头满是担忧。

    转瞬即逝,沈确转过头看着李鸾嵩:“不过这样也好,过年家里只有刘氏和我那个妹妹,叫沈菘蓝,比我小五岁,是继母和阿爹的孩子。你只管去走个过场,若是她给你脸色看,你只当没看见便罢了,早点回来。”

    又想了想说:”或者,你都可以不用去,如今张府出了这么多事,我那继母想必并不盼着我回家,索性不要去了,也免得她们为难你。”

    李鸾嵩听明白了,她这种软乎的性子,就是任人欺负了呗。

    他说好,“不去就不去,我脾气不好,别回头再给你惹麻烦。”

    接着又问:“她们竟也当着张成儒的面为难你吗?那张成儒就站在一边干看着吗?”

    李鸾嵩失笑:“他从未陪我回过娘家。”

    我的老天,李鸾嵩差点儿乐得蹦起来。

    从前只知道张成儒蠢、怂、瞎,现在却觉得他这样也挺好,给他腾空了,他若是不把这媳妇抢过来,都对不起他的蠢、怂、瞎。

    想起张成儒,李鸾嵩想了想,试探道:“那个,你知道这个张成儒有多混蛋吧。”

    沈确吓了一跳,问:“怎么了,他欺负您了。”

    李鸾嵩摆了摆手说不能够,“他不是我对手,只是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你猜怎么着?”

    他盯着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道:“他竟想强行与我同房。”

    “啊。”

    那一刻,李鸾嵩从沈确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惧和害怕,那深邃的瞳仁颤了一颤,这一颤便彻底颤进了他心里。

    “不过我没让他得逞,我给打出去了。”

    他大手一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偷偷觎了她一眼,见她长舒了一口气,那样如释重负,他心中了然。

    沈确低头呢喃似地道:“其实,我们夫妻三年,还未曾圆……房,您可别……”

    他说我知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任何人近身。”

    她默默点头,他乐开了花。

    帮自己的媳妇守住清白,这简直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他兴奋起来,随口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沈确“啊”了一声,低头偷笑,说:“您又用错句子了。”

    外头天色暗了下来,风雪交加,越发下得猛烈,就连窗子都已经推不开了,不知不觉间竟已积了厚厚一层雪。

    “怎么办?怎么回去呢。”

    沈确有点发愁。

    李鸾嵩望了望外头,看不到人,这间禅房是无尘大师为皇家预备的,从前李鸾嵩经常陪着皇后娘娘来小住。

    他梭巡了一圈:“东西倒是齐备的,炭火足够,吃的也有,实在走不了的话可以留宿一夜。”

    沈确惊呆了,指着身后那一张大床,磕磕巴巴道:“可是,只有一张床……啊……”

    李鸾嵩这才意识到她的意思,孤男寡女共度一夜,且只有一张床。

    这……实在太不方便(好)了!

    “那……”他慢吞吞说:“不能让你睡地上,但是也不能让你的身子睡地上啊,这小身板可吃不消的。”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她听的。

    怎么办?

    难题又踢给了沈确。

    是啊,沈确想,他说得对,不能让殿下睡地上,也不能让殿下的身子睡地上。

    好在,她不是个矫情的人,一抚掌,道:

    “我同您也不是外人,干脆,都睡床上吧。”

    李鸾嵩抑制住内心的雀跃和忐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守在门外的五月,抱臂搓了搓胳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殿下忘了吗,隔壁不是就有一个房间吗?让我想想,要不要提醒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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