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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敲诈勒索

    向上官报完道,再跟同僚一一见面认识之后,坐进自己公事房的狄映,看着面前厚厚的一本册子,愣了愣神。

    这只是积压的案卷——目录。

    其重量就达到了十斤……有余。

    狄映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上面的涉案人数:17687的数字,沉默了。

    彭凉也傻了眼。这他还有时间去给家人上坟吗……

    不过,没犹豫两息,他就决定,先护着大人要紧。

    看到大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就去从头翻看案宗目录,彭凉想了想,出去转了一圈儿,端了茶水进来。

    搁在大人手边,便立去了房中阴暗的一角。

    狄映没有注意到彭凉去了哪里,他翻了一遍目录后,先挑出了一件案子。

    现在是十一月底。这件案子发生在三年前的四月。

    整整过去了43个月零17日。

    该案当时就已做出判决,且一审、二审、三审……怎么审,都是维持原判。

    但因人犯不停上诉,故而:人被关押在牢狱之中,案子却挂在了未最终审决的卷宗里。

    从这儿就能看出来,其实当前国朝的律法,还是比较严谨的。

    只不过……

    万事由人为。

    狄映之所以注意到这个案子,就是怀疑“有人为”。

    案情不大。

    人犯是大都城下、渠县里最有钱的豪商——钱富。

    当年的钱富三十五岁,膝下只有一个宝贝女儿,钱馨儿,14岁。

    钱富极是宠爱钱馨儿,一家子人都视其为眼珠子一般护着、疼爱着。

    那年四月初,钱富进大都城巡查自己的绸缎铺子。顺便在街上逛了逛。

    逛到一家很大的脂粉铺子时,就想着给女儿买一些新货。

    经那家铺子掌柜的热情介绍后,钱富便将店内推行的新款、尤其是仅次于贡品的新货,全部买了三份,带回了家。

    他的女儿钱馨儿见了,非常高兴。

    当时就净过面,打开一盒胭脂就用上了。

    谁知,第二日,钱馨儿的脸就开始红肿、起皮、溃烂。

    一家人都吓坏了,带着钱馨儿四处寻找大夫医治。

    可情况并未见好,反而更加严重。

    最后,钱馨儿被毁容。

    大夫们在验过了钱富买回去的胭脂水粉之后,就确定了是那里面的问题所导致的。

    钱富伤心、愤怒之下,就去找那家“润娇脂粉铺”的掌柜的,要求对方赔偿一万两白银。

    钱富其实一点儿也不缺这钱,但他就是气不过。

    他一生为善,做绸缎生意也踏踏实实。

    之所以住在镇上,一来那是祖地;二来,有足够的地方自建织布、染布作坊。三来也是想回馈家乡,可以给当地的百姓们提供更多挣取银两的机会。

    渠镇在他的帮助下,早已日益红火了起来。

    钱富以为,就这样下去,再给女儿招个夫婿,一生也就平安顺遂了。

    谁知会天降横祸,居然因为一盒胭脂,就将他如花似玉的女儿给毁了容。

    他要讨个赔偿、平衡一下心理。

    可那掌柜的非常豪横,一听他要一万两的赔偿银子,就直接报官把钱富给告了。

    告钱富敲诈勒索。

    京兆伊宋文宋大人,在审来审去之后,做出了判决:判处钱富恶意敲诈、勒索商人,对其处以了狱期五年。

    钱富如何肯服?自始至终就不认罪。

    而其妻在听说他下狱后,就裹挟了家里大半财产,跑了。

    钱馨儿也在这接连的打击之下,整天关在屋里,郁郁成疾。

    好在还有个忠心的管家,钱莫。

    四处收债,有了钱就帮钱富到处奔走、打点,不停地向上诉告。

    甚至一度告到了刑部、再至大理寺、最后还到了御前。

    可惜,全都是维持原判。

    钱富仍是拒不认罪。

    而因为他一告再告,不仅刑期一加再加,现在已经加到了二十年,最后连案子都搁置了。

    ……

    狄映放下卷宗,端起茶盏,深深靠进了椅背里。

    这案子,从表面上看,各处判决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钱富请的大夫验的那三盒胭脂,大夫在出庭作证时也讲了其中所含有的物什、可能具有毁人容颜的效果。

    那掌柜的也从始至终、都没有狡辩说胭脂没问题。

    他就抓着钱富索要钱财这一条来告的状。

    那么,各处就觉得,钱富要得太高、太多。

    一个富商的女儿而已,一万两白银?抢钱呢?估计人人都这么想。

    而且只是面容毁了,又不是命没了,就认定钱富在敲诈。

    可是,在狄映看来,他们都忘了一点。

    法义是作为入罪的基础,而伦理才是作为出罪的依据。

    律法,是对人最低的道德要求。

    但显然,对钱富作出的这个判决,却没有基于这一条。

    钱富致力于县村的建设,挣了银两也没有坏了良心,还帮助修桥铺路、带富乡民。

    可以说,是有相当的功德在身的。

    其历年来所做之事耗费的银两、何止一万两?

    他也没有贪花好色,娶的妻子虽然是那等……

    他也没有四处招妾逛花。只守着那么一个女儿,相依渡日。

    那个女儿对于钱富来说,就是无价之宝、就是比他自己性命更重要的存在。

    女儿出事了、毁容了,对于钱富来讲,跟天塌了也没有区别。

    要求赔偿一万两,要的,也就是一个公道。

    拿不到这个公道,他余生都会被噎哽。

    狄映现在也觉得很噎哽。

    女子之容颜被毁,与被毁了一生也没两样。甚至比死了都还要折磨人百倍、千倍。

    毁人一生,只要求赔偿一万,多吗?

    在狄映看来,一点儿也不多。

    换了是他,他不仅会要求对方赔一万,更会要求那家脂粉铺子后面的东家入狱。

    否则,这口气绝难消除。

    如果那有害的胭脂售卖出去过多,引发更多的女子毁容,狄映会觉得,杀之都不足以平民愤。

    但就目前看来,钱馨儿因为当时就用了,第二天就有了反应,大夫验看过后,钱富就去找了那掌柜的,以至于倒让其余的女子逃过了一劫。

    这也算不幸之中的万幸。

    不过,事情恰恰也坏就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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