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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 法定权力

    贩卖武器?

    朕?

    你这是在逗朕开心吗?

    赵顼很是无语地看着张斐。

    这个主意的惊吓远远大于惊喜啊!

    张斐立刻将登州强弩诉讼案告知赵顼。

    “原来是这么回事。”

    赵顼的语气略显失望,这能有多少利益,又稍加思忖后,便道:“他们这些海商,去年为国家带来了不少税入和海外珍奇,给予他们支持,那也是应该的,可如何确保他们不会将武器倒卖给敌国?”

    其实宋朝最开始也采取过一些禁海措施,主要是禁止民间,因为怕商人跟辽国私通。

    但是赵光义以后,就比较宽松,直到临时法编修时,才决定彻底废除海禁条例,一来,旧司法制度,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公检法做不到,有这条例,但又比较宽松,这就没法操作。

    二来,新税法制度,导致海商能够给国家带来利润。

    三来,也是一种自信的表现。

    张斐道:“我们只是将武器卖给那些大海商,并且跟他们签订契约,确保武器是他们自己使用,我也相信他们不会为了这点武器的利益,而去冒着犯罪的风险,将武器倒卖给敌国。”

    “这倒是可行。”

    赵顼稍稍点头,但兴致并不高。

    这主意完全没有吸引他地方。

    张斐也看出来了,于是又道:“当初我建议陛下将一些不起眼的商税算入内藏库,如今看来,陛下以为是否成功?”

    提到这事,赵顼就更加郁闷:“朕适才不是说了么,就是太成功了,以至于被文公他们给盯上。”

    张斐道:“我们现在又可以故技重施。”

    “故技重施?”

    赵顼好奇道。

    张斐点点头道:“不错,陛下应该知道,关于登州的港口,就是我让慈善基金会他们去建的,目的就是给京东东路带来财富。”

    赵顼稍稍点头。

    张斐又道:“根据我的估计,未来财政的主要增长可能就是来自于港口关税。”

    “是吗?”

    赵顼惊讶道。

    张斐点点头道:“肯定是的,虽然海运风险比较高,但是载货量大,而海外对于我们的茶叶、瓷器、丝绸,甚至于纸张,都是需求甚大,且都是暴利,今年的港口关税的增长就已经是一个苗头。

    三年以内,若不出意外,港口关税将会成倍增长,陛下应该及早布局港口。”

    又是翻倍增长?

    这顿时引起赵顼的重视。

    张斐又道:“如果陛下决定将内藏库的账目公开,亦或者说,将一些税入划给国库,那么就可以利用这一点,与外庭交换这港口税。也就是说,往后港口税全部算给陛下,外庭绝对会答应的,他们现在可看不上这些港口税。”

    赵顼有些心动道:“你此话当真?”

    张斐信心满满道:“若无把握,我是不会建议陛下的。而且陛下甚至利用港口税,更好的将福广地区的税收入囊中,福广地区离汴梁太远,他们的货物很难运送到中原来,海商会将他们的货物运往海外销售,所得之利,陛下就能够直接以钱币的形式收入内藏库。”

    赵顼点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张斐又趁热打铁道:“如果海运发达,那么专门供应给海商的武器,肯定也会大卖,这里又是一笔钱,而且,武器的生产控制在陛下手里,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住那些海商,甚至以后我们还可以用海商的钱和经验,来发展火器,军器监对那种火炮评估上面,就有写到利于水战。但目前还在研发中,如果能够拿着海商的钱来研发,那更是一举两得。”

    赵顼虽然有些心动,但还是很谨慎道:“此事朕还要再考虑考虑。”

    张斐也没有强求,只是问道:“那关于登州强弩一案?”

    赵顼道:“你就按照你说得去判吧。”

    “是。”

    “对了,关于文公提出的领土法你怎么看?”赵顼道。

    张斐道:“不瞒陛下,其实我之前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这倒不是为了防止陛下要干什么,而是我想借领土法废除羁縻制度,普及公检法,同时在法定领土内,税务司也就有依据进行收税。”

    赵顼听罢,觉得很有道理,有了公检法,他也变得讨厌羁縻制度,收不到钱,有时候还得出钱,问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张斐道:“因为我觉得时机还不对,到底我们在北边和南边,都有一些模糊不清的地界,我担心这会影响到外交事宜,故此才没有提。”

    赵顼稍稍点头,道:“那此事就以后再说?”

    张斐道:“那也不必,我不知道文公是怎么想的,但既然是立法,就必须要派人测量清楚,这也一项很漫长的工程,哪怕陛下通过这个政策,其实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赵顼只是点了点头,但也没有表态。

    就事论事,让赵顼用内藏库去交换港口税,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哪怕港口税能够赚很多钱。

    张斐也知道这无法打动赵顼,所以他只是强调,如果你决定要交,或者交一部分,可顺便将港口税作为交易筹码,不至于太亏。

    说实在的,这“钱”还真是其次,赵顼真正在乎的是财政大权,这才是关键所在。

    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不会交。

    可为什么会令他这么头疼,就是因为新税法将权贵的税都给收上来了,且有相当一部分是进入内藏库,如果他不交出内藏库的话,那么权贵就会认为,你这是要变着法将我们的钱,收到你的口袋里面。

    封建社会是强调的阶级的,而北宋更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皇帝拿一百贯,那我们拿八十贯,这是合理的,可不能说你皇帝拿一百六十贯,我们就拿二十贯,这你可就太缺德了,那我们凭什么效忠你啊!

    就还是那句话,不患寡就患不均。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一定要照顾统治阶层,就是因为他才是那个最大硕鼠。

    这不用想都知道,如果赵顼拒绝的话,这事一定会闹很大的,税政都会出现问题。

    要是平时的话,赵顼估计会妥协一部分,就是将部分税交出去,因为他自己都认为太多了一点,所以心里有点不安,但现在是一个关键时刻,他需要团结大家,一致对外。

    那他就要以身作则啊!

    可一旦内藏库账目公开,等于将部分财政大权,交给国家。

    很纠结。

    这是理智和人性的斗争啊!

    也是最为残酷的斗争。

    从皇宫出来后,张斐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心道,“这些老夫子们可算是没有令我失望啊!”

    富府。

    “宽夫,你这是不是着急了一点?”

    富弼略显担忧道。

    文彦博瞧了眼富弼,抚须呵呵笑道:“如果连财政都无法受到律法的监管,那其它的更无从谈起。”

    富弼点点头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公检法尚未完全普及,如果引发官家的警惕,可能会功亏一篑啊!”

    “但是这时机难得啊,如果官家不交出内藏库,朝中的权贵们还会乖乖交税吗?”

    文彦博道:“不过富公也请放心,我自也考虑到富公所忧,故此我是选择将此事与御辽之策掺合在一起上奏。官家肯定是会想着我这是防着他私下与辽国交易,绝不会想那么多的。”

    富弼问道:“那你到底是不是?”

    文彦博如实道:“正是因为前几次纵容,导致每回我们与党项交恶,契丹就来趁火打劫,使得我们总是顾此失彼,最终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

    而且对辽国强势,既可制止辽国这种趁火打劫的心态,同时会让官家更为慎重,而不至于受了王介甫的迷惑,又不顾一切地去征讨西夏。”

    他是朝中为数不多对辽国强硬的,因为他认为给再多钱,再多土地,辽国都不会任由宋朝消灭西夏,这种妥协是毫无意义的,同时他认为辽国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此外,他知道王安石一直建议皇帝出兵西夏,虽然目前王安石比较低调,但皇帝一直在暗箱操纵,他尚不清楚他们这葫芦里面卖得是什么药,他对王安石的防备心理是非常重的,他一定要阻止王安石再度把持权柄,如果这边不对辽国妥协,那么赵顼就不敢轻易伐夏。

    抛开党争影响不说,从全局来看,文彦博只是在战略上比较强势,但是战术上他还是偏向保守,这也是因为近七十年,宋朝但凡大举进攻,是从来没有赢过。

    对此,他早在仁宗时期就提出过这一点,这将不知兵,兵不知将,防守还能凑合,但是大规模进攻,是很难取胜的,而且他认为朝廷过于干涉边州将军排兵布阵,这也是很难打得赢。

    虽然王安石提出将兵法,已经使兵知其将,将练其兵,但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现在出兵的话,风险太大,他还是更认同范仲淹的计划,在外交、经济层面不断施压,诱使对方出兵,使其国内崩溃,以防御灭敌。

    而这些事,张斐也只能是暗中出谋划策,暂时来说,最高皇庭是无法介入的,这可是属于最高战略。

    张斐也没有太过关注这些事,因为他也不太行,他是一直忙于审理登州强弩案。

    虽然他心里已有计较,但他还是按照章程来,派人针对此案,进行多方面调查。

    经过多方考证,认定这强弩确实是非常利于海战,以及出海的携带强弩的必要性。

    同时,根据大宋安全司的证据,那些海商只是在出海的货船上配置强弩,而生产弓弩的制造商,也只是出售给海商,未有贩卖给其他人。

    话说回来,就算他敢想卖,谁敢要,也没有必要。

    除了造反,其余行业都不需要强弩。

    最高皇庭。

    “不知大庭长传召王某人,是有何事吩咐?”

    王安石来到大堂,卑微地拱手道。

    “还请王学士放过在下。”

    张斐哭笑连连,又伸手示意道:“王学士请坐,请坐。”

    王安石坐了下来,嘴上还是道:“大庭长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吓得我们朝臣是魂飞胆裂。”

    张斐笑道:“但一定吓不倒王学士。”

    王安石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因为只有那些心中有鬼之人,才会感到害怕,王学士光明磊落.!”

    “打住!”

    王安石赶紧抬手制止他,“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不是叫,是请。”

    “到底什么事?”

    “王学士可有听闻登州强弩一案?”

    “略有耳闻。”

    王安石又好奇地看向张斐,他不知道,这事找他干嘛?

    张斐立刻道:“王学士应该知晓,最近港口税一直在增长。”

    王安石点点头。

    张斐道:“故此我打算判定海商可以在海外,装备任何武器,以此来鼓励大家出海贸易,增加这方面的税入。但是对于那强弩商人,我还是打算给予惩罚。”

    王安石皱眉道:“既然允许海商可以在海外装备任何武器,同时又禁止商人生产,这不是自我矛盾吗?”

    张斐道:“这就是我请王学士来的原因?”

    王安石道:“你不会是想将军器也变成事业署吧?”

    张斐嘿嘿道:“王学士果真是聪明绝顶。”

    王安石道:“那些海商能够用得着多少武器?为了这一点,将军器监变为事业署毫,只会引来麻烦。”

    张斐道:“但是王学士也不能否认事业署的优势,任何官署一旦变成事业署,立刻就变得更加效率,且出品精良,而恰恰也是军器监所面临的问题。”

    “这不一样。”

    王安石道:“其它官署变成事业署,是可以将货物卖给天下人,但武器能够卖给谁?就只是一些海商。”

    张斐道:“还可以卖给敌人的敌人。”

    王安石微微皱眉。

    张斐道:“就比如说现在西夏的情况,就事论事,我们当然希望西夏国内越乱越好,但如果以国家的名义,去支援西夏商人,这多少有些不妥,也会在朝中受到阻碍,但如果事业署贩卖武器给那些商人,这就无可非议。

    此外,我不是说将所有军器监就变成事业署,我只是建议,设立几个生产武器的事业署,这是很有必要的,而且也可以算是一种尝试,如果这些事业署生产的武器,就是比军器监要好,朝廷至少多一个选择。”

    王安石犹豫一会儿,“但这到底是武器。”

    张斐道:“王学士建议官家、工部、兵部出钱与商人合作生产,如此既能控制武器的生产和出售,同时又能借商人的竞争,发展出更加精良的武器,同时还能够为官家赚得不少钱,如果国家需要武器,也得购买。”

    王安石双目一睁,是震惊地看着张斐,“官家生产武器,然后卖给国家?”

    张斐点点头。

    要是半个月前,王安石都会觉得这是在扯淡,但此时此刻,王安石觉得还真有可能,因为文彦博那边在搞事。

    王安石道:“你这主意,过于大胆。”

    张斐道:“我会先给出判决,迫使朝廷颁布武器出售相关政策,王学士只需要顺水推舟。”

    这要是司马光,非得将张斐骂得狗血淋头,但是王安石不同,他比较喜欢这种主意。

    而且,由皇庭推动朝廷改革,也不是一次两次,这种套路,可以令王安石审时度势,进退自如,你先判,我自己可以看着办。

    在与王安石谈妥之后,张斐终于给出自己的最终判决,判定海商在海上拥有使用任何武器的权力,而理由是海商也是要向国家缴纳关税的,但是在海外,国家难以给予他们保护,故此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保障自己的权力,但仅限于船上,但凡要上岸检修或者置换,都必须经过申请。

    故此,那些持有强弩的海商,皆属无罪。

    至于生产弓弩的商人,则是念在其只是供应给海商,故从轻处理,查封其店铺,徒刑一年,但可用赎金抵罪。

    这个判决下来,商人是又喜又懵逼。

    既然允许我们出海使用强弩,但又不准制造,这摆明就是在耍我们啊!

    司马光他们也都非常赞成,他们认为张斐是在耍巧。

    这么做是既保障法制之法的理念,同时又避免他们持有强弩。

    而就在这时,王安石突然上奏皇帝,提出军器事业署的概念。

    理由有三,其一。在法律上,本就允许百姓持有刀弓棍棒,而如今国内商人来往规模越来越大,他们都需要一些武器来武装自己,这是一个隐患,如果由国家来出售这些武器,是可以做到更好的控制。

    其二,事实已经证明,在生产方面的官署,就是不如事业署效率,出品也不如事业署精良,这能够促使武器研发得到长足进步。

    其三,这么做,也能够使得朝廷,更好的对武器交易立法。

    这个建议一出,满朝文武惊呆了,但是革新派那边,立刻给予极大的支持,武器一旦事业化,这其中利润是肉眼可见,而事业署一直控制在他们手中的。

    三司也是非常支持的,事业署是一定能够加速国家财政货币化的。

    保守派那边肯定是反对的,太大胆了,但是文彦博在阻止他们去反对,因为他刚刚上奏皇帝,要求皇帝交出内藏库,王安石是知道这事,但至今他表面上是没有反对的。

    如果在这事上面,去反对王安石,那王安石肯定会在那件事上面,去反对他。要是有相当一部分大臣,支持皇帝不交出内藏库,那皇帝肯定不会交。

    其实王安石没有吭声,也是因为他担心,如果皇帝不交,会影响到税政,目前的税政不要太完美,这在之前都是不敢想象的。

    但如果争斗起来,那王安石可能就顾不得那么多,至少他理由去反对。

    赵顼本就在纠结,一看这情况,不妨先等等看。

    你们要是争斗起来,那朕可以左右平衡,利益最大化。

    但文彦博也不傻,他马上跑去找富弼、司马光他们商量,可否通过立法去限制。

    这当然是可以的。

    其实富弼也赞同王安石所言,这种事业化,更方便公检法监督,现在军器监就有很多盲区,公检法根本无法监督。

    几人一合计,就还是不要去跟王安石唱对台戏,反正后手是可以进行限制的,咱还是以大事为重。

    但保守派也没有出声支持,只是忍着不吭声。

    最终,赵顼还是妥协了。

    答应公开内藏库的账目,而且还主动将内藏库大部分财政划归到三司,用于国家统一安排。

    他知道,只要公开,基本上就被看管住了,干脆就一步到位。

    不过赵顼也是考虑的非常周详,因为经过上回改制风波,导致三司使是直接由皇帝任命,他还是控制着财政大权,只不过是从私有化变成国有化。

    对此文彦博他们也非常满意。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作为交换,沿海港口税全部划到皇帝名下,而这部分账目,是不需要向国家公开的。

    但是税法还是需要经过正常程序,不能你皇帝来决定。

    文彦博他们是迫切的,立法写明哪些钱归皇帝,哪些钱归国家。

    同时,赵顼也决定采纳文彦博的战略,包括领土法在内,以及加强河北的防御,给予士兵更高的待遇,这也是明确了,大宋将改变对辽国的策略,不再一味的做出妥协,做好随时撕破脸的准备。

    当然,赵顼也同意王安石的建议。

    不过这也不是一步到位,王安石是先建设六个事业署的武器生产作坊,由工部、兵部出钱,与一些商人合作,各成立一个武器事业署。

    其余四个,全都归皇帝。

    立法会也对这方面进行立法,之前允许百姓生产刀工短矛,还是维持不变,以普通买卖作坊来看待。

    但是弓弩火器等生产,就必须经过朝廷的允许,地方政府对此没有任何权力。

    这也就是预示着,只有跟朝廷合作才能够生产。

    否则的话,是不可能给你批准的。

    至于领土法么,暂时只是高层确定法定领土将拥有行政、税政和司法三大权力,但这属于最高机密,普通官员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这主要是怕引起外部焦虑,以及内部羁縻州的焦虑。

    因为这法定领土下,是不可能有羁縻州的。

    不过立法会也悄默默进行了第一次尝试,就是针对河湟地区,之前已经确定整个河湟地区,纳入大宋版图,而这一次是立法会通过立法,明确了具体边界,同时赋予了法定领土的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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